说实话作为二房东的老约翰,他人其实不坏。可惜了的天生一个大酒鬼,用大房东尼古拉的话来说就是约翰的酒喝得太多,把脑子给喝糊涂了。
老约翰在悉尼动物园做木匠工作。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值得高兴和炫耀的事了,所以,一提起工作,他总说自己给悉尼动物园工作最”lucky”.
老约翰有一头淡淡的黄褐色头发,那双细细的小眼睛与一般西欧人的大眼睛不大一样。有一次我问他的祖籍后才知道,他是立陶宛人。一提到他家的背景,那双小细眼立马活了起来,本来就有些口吃的他,当时激动起来,口吃显得格外厉害。他夸耀的说他的家庭当时即有名气又有钱“lots lots of money”。因国内的政治原因,他父母带着姐姐和两岁的他,全家人逃到了德国。第二次世界大战,他父母参加了德国军队,后都死于战场。他和他姐变成孤儿后又成了难民,被澳洲收留。
我认识老约翰缘于弗莱明顿,那时的他已快六十岁了。当时,我给土耳其老板山姆打工时,他的摊位就在山姆摊位的旁边,专卖音乐磁带。他平时专心做生意,说话很少,一旦需要离开几分钟,就会请山姆帮着照看一下摊位。每次看到我和山姆总是礼貌的打声招呼,这样我也认识了约翰先生。由于他卖的是音乐磁带,为了吸引顾客,他一来首先把音乐放了起来,什么管弦乐,交响乐,大小提琴独奏合奏,流行歌曲,摇滚乐,爵士乐等等,等等。他的摊位从早到晚被美妙的音乐缭绕。他有很多流行歌曲的磁带,常常一群一群的年青人围着他的摊位挑选各种磁带。
后来山姆因某种原因卖掉了自己的摊位,老约翰知道后就让我给他干,于是,我又开始帮着约翰卖起了磁带和唱片(唱片当时还不普及,很贵)。也正是在那里,我第一次听到了马克-杰克逊(Michael Jackson)的名字。当时这位美国黑人歌手杰克逊的磁带最好卖,那成群的年轻人大多数都是冲着他的磁带而来的,真是供不应求呢。老约翰经常换放不同的音乐,有一次放了一盘很好听的磁带,是萨克斯管独奏,那声音真是美妙极了,听得我如痴如醉。我还很喜欢一种长笛独奏,吹出来的声音委婉动听,温文尔雅。它们不仅声音好听,调子还美,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们,好像成了它们的初恋情人一样。在那儿工作让我开了眼界,原来在著名的8个样板戏之外,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美妙动听的音乐,这些都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的声音。
老约翰除了周一到周五在悉尼动物园当木工,周六在集市上卖磁带外,还当个二房东赚点租客的钱。他因长期住在那儿,大房东尼古拉为了方便,干脆把三室一厅的屋子全部租给约翰,一切由他打理,所以要他的租金比较便宜。尼古拉说约翰喜欢喝酒,租金便宜一些就让约翰多喝点酒吧。老约翰为了感激大房东对他十几年的便宜租金,后来一个人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把房子内部重新装修了一遍。三间睡房,他住一间,另外两间出租,一间租给了一位干保安的新西兰人,后来我租了另一间。
我去看房子的时候,客厅里摆着一个长长的柜子,一台大大的电视机放在里边。等我搬进去以后才知道,那些东西全是假的,摆样子的。柜子上的抽屉一个也打不开,电视机原来是个空外壳。在我一再要求下,老约翰终于买回了一台真的电视机,遗憾的是电视机却放进了他的屋里。等他在家时,就让我去看上一会儿新闻。那时留学生生活还不稳定,经常需要变换地方,所以也没什么人买这些又大又重的东西。一个箱子一个包,上那去一提就走,方便。
你看老约翰的屋里,除了一张旧床,一个旧衣柜,剩下只有这台唯一崭新的电视机,最多的东西就是堆满墙边的澳洲名牌啤酒foster牌的空箱子。他喝酒上瘾后,总是成箱成箱的把啤酒买回家。他嗜酒如命,工作之外就是喝酒,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忙赶到俱乐部先喝上几杯啤酒过过瘾。他说他除了上班喝水外,其它的时候从来喝酒(单位有规定,上班喝酒一律开除。老约翰唯独这点拎得最清楚,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上班期间坚决不喝酒!)。他特别喜欢喝烈性酒,所以他的舌头经常喝得发硬,跟我们说话也常连音也发不清楚。只有说到他辉煌的家史的时候,僵硬的舌头顿时变得灵活起来,只是口吃随着涨红的脸变得更加明显。
一天夜里我们被一声巨响惊醒,开门一看,只见老约翰醉倒在房子的走廊地上。那天幸亏新西兰保安在家,我俩连拖带拉才把他拽到了他的床上。第二天一大早,要去上班时才发现自己的汽车不在,问我们以后才知道昨夜喝醉了,车子停到哪里也想不起来,最后那天只好乘火车上下班。晚上回来高兴地向大家宣布:车子找到了。他说上班时一直在想,最后终于想起了车子停放的地方。他还喜欢炫耀自己特别走运,每次都让他躲过了那些检查开车人酒精浓度含量的值勤警察。由于他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实在太高,为此曾去过三次戒酒中心,后来因为太过孤独吧,受不了外界的引诱,最后酒瘾又发,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想去戒酒中心了。
别看老约翰酒瘾大,车子却开得很好,开车的技术真是高超,坐他开的车感到又稳又安全。可惜他拥有的那辆破车可以说是我在悉尼街上看到最破的一辆。车子旧不说,那个破呀,如同解放前穷苦老农的那一身补丁。车身上面东漆一块,西漆一块,那是他没钱送到车行喷漆,他的钱全部花在买酒上面。这辆车太旧太破,不知他哪个朋友要扔掉被他要了过来,自己漆漆颜色补补生锈的地方,凑合着一直用着。发动机他更换不起,只要一发动,满车子弥漫的都是汽油味。他走运的是那时候的汽油便宜。他车子虽破却帮过我不少忙,周末总坐他满是汽油味的破车去超市买东西。所以,为了感谢他的帮助,圣诞节到了,我也投其所好的买上一箱子啤酒作为礼物送给他。你看他只要一见到酒,那张脸顿时笑得开了花。
老约翰平日里不大说话,但对国家大事欲十分关注,每天的新闻节目必须得看。在做他房客的两年里,我从平常跟他的谈话中还多多少少窥视到了一点他内心的秘密。他特别渴望退休后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两室一厅的公寓,另外再有点闲钱喝酒。自从周日的地摊生意越来越差,摊位卖掉以后的他,只好凭着那点死工资生活,去掉每周的房租,车费,喝酒,生活费及各种其它开销后所剩不多。为了实现买房子的梦想,他把所有开销减到最小,他知道喝酒费钱,无奈又戒不掉它,为了省钱,曾一度买来酒精兑水代替酒喝。他房间的墙壁边堆满了空的Foster牌酒箱,为什么不扔掉的疑问直到我离开那里也没好意思开口问他,是不是喝不起那种牌子的酒每天看着它也开心就不得而知了,两年后的我带着这个没问出口的疑问永久的离开了那里。
老约翰这人总的说还算不错,逢年过节怕我孤独,常常带我参加他那些朋友们的聚会。我在他那儿住了两年,搬到其它地方以后,还回去看过他两次,每次去带给他的都是同一样礼物,他的心头至好:一箱澳洲产的Foster牌子的啤酒。
莉雅
Copyright莉雅20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