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简介了前北京知青现在的小富婆李桂兰,其实李桂兰是厮跟着表哥张天明一起去的云南。天明是李桂兰大舅的儿子。他的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1957年被评为极右分子判处有期徒刑,因为抗拒改造,有期徒刑换成死刑丢了性命,那是1962年;他的母亲悲伤加恐惧一病不起,张天明就成了孤儿。他们俩是一个学校的学生,李桂兰初一张天明初二,李桂兰的母亲竭力反对她和他去同一个地方下乡,用她母亲的话来说,这小子撂不稳。学校上山下乡领导小组知道了这件事,就给李桂兰母亲的工作单位打了一个电话,工作单位的头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口头威胁,也就是那时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无处不在的思想政治工作。 张天明会唱歌,苏联东欧歌曲唱的滚瓜烂熟无人能及,他又有一副好歌喉,恰恰当得上天籁之音这四个字。他喜欢站在根深叶茂的大青树底下放声高歌,吸引了很多男女老少也吸引了邻近傣寨的小普嫂(姑娘),大家都围坐在大青树下听他唱歌。 张天明却是不会干活也不想学干活,成天柱着锄头站在田地头磨洋工,有人批评他,他就涎着张脸要求用唱歌来补过。时间久了,居然有人听出他净唱些悲伤的歌曲,即便是那些欢快明亮的歌曲,他也会唱成哀伤的曲调,而且他还会篡改歌词,比如: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幔的轻纱 张天明站在峻峭的岸上 歌声就像那鬼哭狼嚎。。。
联系到他的被枪毙了的父亲,又联系到他所唱的都是苏修歌曲,这事情就严重起来。当时的云南农场已经改为生产建设兵团,由部队里混不转的军官接管了农场,张天明所在“营”的营长就把他叫去,命令他立正稍息立正,然后恶狠狠地骂了半个钟头;而后营教导员也急匆匆专程从营部赶过来骂了他一个多钟头。到了晚上张天明被五花大绑起来开批斗会。营长是云南游击大队出身,营教导员是国军的俘虏兵出身,两个人不但心不和连面都不和,居然会在众人面前相骂,一个贬损另一个是俘虏兵,另一个骂这个是土匪。这是闲话。 张天明就此失踪了六个月。 他是瘸着一条腿回来的,左屁股蛋上有一个发炎流脓的枪伤。在回到生产队两天后,团保卫部门来人把他五花大绑带走了,还在他的行李中搜出手枪一把子弹十颗。原来他偷越国境去缅甸参加了缅甸共产党的军队。他没有参加过战斗,不知道是谁背后打黑枪伤了他的屁股,吓得他又逃了回来。我方通过特殊渠道了解到他在缅共军队期间没有反对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的言行,因为他是北京知青,从轻处理;又因为他携带枪械,从严处理。入狱六个月。 出狱之后,张天明戴着坏分子帽子回到生产队,交给群众监督,强迫劳动。回到生产队第四天晚上,和他同住的知青看到他格外兴高采烈回屋,满身酒气,他逗逗这个闹闹那个,然后点上一支香烟躺到床上宣布特大喜讯,吞食了四两鸦片,二十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众人以为他说胡话,却见他脸色惨白,话语也迟滞起来,连忙去叫赤脚医生。可怜那个小姑娘见到他的模样,吓得惨叫一声,跌跌撞撞逃出屋去。 张天明死了,时年二十。是1971年5月。 正是春耕时节,营长蹲点在这个生产队抓进度。他命人在水稻田中央挖了一个浅坑,又命人把张天明的尸体脸朝下背朝上扔进去,又把他的破衣烂衫统统扔进浅坑。他把农工们全部召集起来,一百多人围着浅坑开了现场批判会,然后把坑填成和水稻田一样齐平,然后下令放水闹春耕。 自此至今,这片水稻田中埋有张天明尸骨的那一小片寸草不生。 和李桂兰见面聊天,自然而然谈起了张天明,众人唏嘘不已,已经是近五十年前的事了,就有人说,如果能够自由自在发展,他或许就会是伟大的歌唱家,说不定就能把蒋大为比下去。唉,这个人撂不稳,李桂兰说,然后话锋一转,我买的商品房才七万,多划算啊,部里的干部买的房子更大更好,如果当时能够多买一套,那就发大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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