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从对面教堂里冲来了三个人,如同三匹野马,不顾一切地向那公寓跑去。到了楼下,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抖出了一块结实的帐篷布,足足有餐馆两个圆桌那么大。不问缘由,七手八脚地像是兜着一把翻转的伞。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神情抖擞,大概他们觉得现在可以放心了,要跳你就跳吧。 她提着一个小行李卷,这是她用头一个星期的工资买的一条毯子和一个小枕头。夜深了,看热闹的人不很多。她抬头往那平平的屋顶看了看,上面要跳楼的竟是一对男女。边上亮着一盏聚光灯。在炽热的白光里,两个人都一丝不挂。其中那个男人举着双手像是在仰天长叹,头上还挂着一圈倒竖的小灯泡,使他看上去就跟裸神一样,一束束的光刺向黑暗。女人的一大半身体被男人挡着,只露出一小截黑草帽,仿佛飘来的一股黑烟。 “喂,喂!”一个拿着摄像机的男人对着兜布的人叫嚷着,“你们把这布统统收起来好不好?这是李先生和他 太太在搞一个艺术作品。” “你怎么知道?” 一个胖子不信似的,露出了扫兴的神情。也难怪,亲眼目睹跳楼自杀的场景,确实比看一幅艺术品有意思多了。 “我是他们的同学,”那人不耐烦地叫着,“专门来给他们摄像的!” 屋顶上的人此刻对着下面怪声怪气地喊着什么,可没人能听清。吴胖嘿嘿笑了笑,伸着脖子,似乎很想看清他们的某些部位。只是强光下什么都变得模糊起来,两具白花花的躯体,犹如两尊石膏雕塑。 “床垫我已经给你预备好了。” 把她领进公寓的109室后,吴胖把那客厅指给她看了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放下行李卷,她定了定神。打开一扇柜门,一股浓烈的昆虫气味让她一连退了好几步。原来这公寓不仅住满了人,还住满了蟑螂。她挥着手,想把蟑螂赶走。谁知这群胆大妄为的东西,根本不理她这一套,照样翘着长须到处游荡。水池下,电灶上,地上,小餐桌和三把破破烂烂的椅子里,一只一只,仿佛贴花似的,让她心麻。 第二天,她三点起来,打着哈欠跑步来到吴胖住的那栋公寓,坐在楼梯上,用皮筋捆报纸,捆完后再放进一个大塑料口袋里。以后便是天天如此。要是下雨,她就多一道工序,给每份报纸套上塑料袋。偶尔吴胖把车停在公寓门前,她便坐在车里边听音乐边捆。将塑料袋套在反光镜上,膝上放上一摞报纸,像操作机似的。后来她知道大孙也送过报,和吴胖还是同一个报头。 她问大孙:“什么叫报头?” 大孙说:“报头就是报社雇佣的送报人。有些报头不愿早起,就花钱把报纸分给别人去送。吴胖就是想多睡会儿才花钱让你捆报。这就叫躺在被窝里吃钱!” 她知道吃了亏,那又能怎么样?如果吴胖把捆报的事让给费南多去做,那她才真叫吃亏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