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感怀 终于决定, 不再为生计而工作了。站在这人生奋斗的舞台, 迎来了落下帷幕的时刻。我的内心, 万千情绪翻转, 好像所有的往事,历历在目, 恍如昨天。 我在美国真正所谓打拼的日子,那最初的出发点,是从那偏僻遥远的高原小镇 Laramie 开始的。我一直记得那一个夏末的早晨,阳光灿烂, 妍到北三街的灰狗汽车站来接我的情景。我在车站给留学生办公室打电话,她刚好在那里帮忙。北京来的女孩妍,后来就成了我的好朋友, 我们还做过两次室友, 妍投资有方, 早早就退休了, 去过很多地方游玩, 现在我们住在一个县, 偶尔还会一起吃饭。 在 Laramie 学习和打工的这些年里, 认识了很多学友和工友, 大家在毕业或转学离开这个小镇后, 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到现在, 很多人已经没有了联系。曾经一起端过盘子的我们: 上海来的女孩娉,热情大方,学商业管理, 毕业后去一家商贸公司, 很快升到了付总。 永远像孩子一样快乐的凡,镇江人, 在我们这里学了政治学, 后来转学外校, 又学了法律, 成为了律师,我们两个人曾经自驾, 开车去洛杉矶玩过。 聪明能干, 动手能力超强的阳光男孩小冬, 国内上海交大本科,学EE(电子工程), 后转学Arizona大学, 毕业后就一直在Intel 工作, 前几年就做技术高管, 带领着成百上千人的团队。小冬应该是我们同学中职业生涯发展最好的了。学生物的伍, 去加州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工作, 在日本餐馆打工,后来又不幸深陷赌博, 不能控制, 弄得妻离子散, 我们也没有了他的音讯。 陪读的小古, 太太云毕业后, 他们去了圣地亚哥, 开了餐馆, 生意一直稳定, 养育了一对优秀女儿, 大的哈佛,小的伯克利加大。我和小古现在还会打打电话, 聊聊大家感兴趣的时政。2,3个月前, 小古告诉我, 他已经卖了餐馆, 退休了。 北京女孩, 做事有点笨手笨脚的施大小姐, 学教育学, 毕业后就没有了联系。和我一起打工时间最长, 玩得最多的, 是北京女孩雨。雨 学的是会计学本科, 我在念经济学的时侯, 曾经和雨, 还有从日本东京来的女孩Natsuko,一起打过工,因为一门高年级课程(也可以算研究生学分), 仨人还在一个学习小组, 一起复习功课, 做学习项目 (不是撩妹子。美国的本科课程,有的就是要几个人一起讨论,做作业和项目(小课题), 分数基本连坐。大概是为了培养团队精神)。雨是个非常典型的北京女孩, 说话直来直去。有个周日她打工的时候, 因为客人信用卡签错, 她多拿了人家小费。后来人家回来,老板把钱退了, 问她们怎么没有发现, 她就说大概是我弄错了。其实那天我都没有打工,不在场。但后来雨还把这件事告诉我, 说她很害怕, 不敢承认, 就让我背了锅。好在老板对我了解, 知道我做事仔细认真, 不会这样, 我也从来没有去老板那里说明过, 也没有对雨生气。 雨 毕业后一直做公司内部审计方面的工作, 后来嫁了老美, 生了一双混血儿子。十多年前我们偶然在一个大买场碰见, 四十刚出头的雨,让我万分吃惊于,生活的劳累, 已经印上了她的满头灰发。现在她在富国银行做中层管理人员, 两个儿子也上大学了。 那时会和我们下班后一块儿出去玩的老板娘, 竹, 在特别忙的时侯会帮我们一起打台子, 但从来不和我们分小费, 是个非常热心大方随和的台湾人。 我们几个, 我, 小冬, 小古夫妇, 和老板夫妇他们一家, 去黄石公园, 来回我开的车。在我们毕业离开后, 大概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小镇生活下去, 她放弃两个年幼的孩子,和人私奔去了加州, 实在让我们惊叹人生。 还有很多各个专业的很多同学, 毕业以后就没什么联系了。 同学中最让我无限感怀的是,我们的大哥老笛, 北京汉子, 风趣幽默, 学生物学, 我和老笛,妍夫妇在北五街的一个平房内做过室友,我们 一起做饭吃饭, 看电视, 天南地北地聊天, 小冬在Laramie时, 他有时会来串门。老笛后转去阿拉斯加大学学习。 当他们装上简单的行李, 开车北上时, 我内心充满惜别的不舍。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后来才知道, 他们两人在西雅图分手, 老笛一个人去了阿拉斯加, 妍自己去了另一个州学习。老笛毕业后去了东部麻省, 一家制药公司工作, 再婚,前年因病去世,留下一个幼子。我们(我, 小冬, 老笛, 妍), 曾经开车, 一起去总统山玩过。前几年我还和老笛打电话说过, 退休后去东部看他。我们冰雪聪慧, 笑靥如花的河南妹子, 凌, 北大毕业, 在我们这里做完博士后, 去东部海军实验室工作, 后来又去念了MBA, 去银行工作,做了高管。2019年时, 因病和我们永别。凌和他的夫君,冠(我们这里地质学博士毕业,现在在达拉斯一所大学做教授), 离开Laramie后,他们回来过很多次, 常常在丹佛 地方停留。多年前有一次, 那时我搬到丹佛 地区不久,我和他们还去雨那儿吃饭, 他们两人好酒量, 喝完了一瓶五粮液。还有一次他们两人经过这里, 拉上妍和我去落基山里转了大半天, 那天好像天下着微微细雪。我每每想到他们的逝去, 内心就会感到悲伤, 虽然自己一直崇仰的生命, 就应该是, 灿烂如樱花,绽放过了, 短暂并不可怕,或如流星划过夜空,或如夏花开满山谷, 留给世人无限的惊讶,想象,和欣喜。 但是, 自己还是会伤感难受, 甚至默默流泪, 为了我们曾经一起拥有过的青春年华。 读研时代最狂野的事情, 就是在周五白天上课看书写作业, 4点3刻去餐馆, 5点上班, 到10店下班, 一般在店里吃完饭, 然后就和雨一起去丰和君夫妇的地方。 他们住在学校为结婚学生建的廉价简易平房里, 有一个客厅, 一个厨房, 两个睡房。 还有略, 我们基本固定的五个人,就热热闹闹地打扑克, 3付牌玩120分, 找对家(赶大车, 或还有其它叫法), 间或还有其它一位住附近的同学加入, 我们常常玩到天蒙蒙亮才回家, 周六白天睡觉,下午有时还做点事情, 看看书什么的, 晚上又重复打工打牌到周日早上。丰和君有个女儿, 就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小不点儿, 常常到后半夜我们还在玩, 她在沙发上睡着了, 君才抱她进去里面房间睡。那时我们真是年轻啊, 好像永远有精力和热情去做各种事情。我们可以经常在很多周末这样玩,虽然疲惫, 好像睡睡觉也就可以了。 我们实在也是贪玩的人, 无所顾忌, 当然也不想(不能)在学术上发展。 丰, 君, 略, 都是化学博士。毕业后,丰去了杜邦公司, 后来自己开了管理咨询公司, 君在一家化学品工厂工作,做了经理。他们活泼可爱的女儿, 在西北大学毕业, 去了亚马逊工作, 成了许许多多海二代的一员: 名校毕业, 名企上班。我至今还在思念丰和君的随意,热情和好客。略 大概不喜欢他的专业, 博士毕业后又去我们学校的药学院读了药理学, 现在在拉斯维加斯做药剂师。以前毕业时说好去拉斯维加斯玩时, 一定找他吃饭, 但后来我去拉斯维加斯很多次, 都没有去找他。 略为我们做过一个让我们感动无比的事, 他去波士顿看他父亲,回来时, 一路狂奔,开车26小时没有停留, 带回来6只龙虾, 在打牌时我们一起吃了。 那时最开心的时光,应该是夏天了, Laramie 是个大学城,一到夏天,学校放假, 就有点冷冷 清清, 学生和老师都离开这里。高原上的夏天, 非常凉爽, 夜里还有点冷意。略,雨, 我, 常常下午会去州立公园钓鱼, 我们都是钓到每人每天6条的最高限(trout,鳟鱼,有1.5尺左右 长), 然后会钓上60条左右的10多厘米长的小鲫鱼, 然后去丰和君家里, 大的清蒸, 小的油 炸, 然后边吃边聊天,完后再一起打牌,玩到后半夜,头顶着漫天星光,意犹未尽地回家睡觉。 直到现在, 我还是感到那些夏天的日子, 是我人生路上最开心最休闲的日子, 虽然很穷, 几乎 没什么收入(夏天放假时餐馆生意很淡, 没什么小费可挣), 但还是感到很快乐。因为那时, 对未来,充满了期盼和憧憬, 那些现在想起来让人心痛的梦想,就像高原上的星空, 璀璨而明 亮, 神秘而遥远。年轻, 真好啊。而幸福快乐, 有时真的不需要太多的金钱。
在美国学校里读过的专业有关的课程, 绝大多数都忘记了。有两门课对我的工作生活有很多积极影响。 一门是金融管理, 就是不停地计算现在值,将来值, 现金流,各种率, 等等,体会时间就是金钱的本意, 虽然没有机会去管理企业,管理别人的钱,但它让我明白, 乘数和时间的力量, 规范了我以后的个人投资行为:优质基金, 长期投资。 另一门是数据结构, 让我在以后的工作中, 遇到各种各样复杂的问题, 能够抽象和表达出来, 再做出尽可能正确和快的计算。 最好玩的课程,是计算机原理, 那时侯, 我们还是在学习最简单的8008计算机的组装和测试,每人一个电路母板,这个那个部件插上去, 8位数,好像有1K的内存, 明白了0 和 1 和电门开关, 明白了软件硬件是怎么样联在一起的。 毕业以后就在学校附近的大城市丹佛开始工作了, 开始两年多时间再一次和妍做了室友, 那时她刚从外州搬到丹佛来,我们分租一个两室一厅的公寓房, 以减轻一点负担,后来有了一点积蓄作为头款, 我们就买了自己的房子。 快30年, 因为自己的综合能力有限,并且是个不怎么用心努力去改变自我的人, 在职场上没有什么发展, 一直是第一线的码农, 好在这里没什么年龄歧视, 只要愿意,做到老也不会被人嫌弃。大大小小的公司, 做了好几家。 公司一般不会让员工加班, 如果需要加班, 都会有点调休时间,虽然我们做 软件的员工,公司是可以让我们加班的(不需要付加班费)。职场上当然也会碰上每个人都会碰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只是自己心态比较平和, 不耻于接受所谓失败者的境遇,对自己常说的一句话:just a job, 只是一份工作。虽然是一句没什么出息的自我安慰话, 却让我免于许许多多的纠结。站在超越自我的位置上看,自己本质上还是,安于现状,畏惧风浪和挑战,不求进取的人。 因为做过几年几个公司信息技术的顾问, 就是外派工, 就有机会去很多地方干活和培训。纽约, 波士顿, 华盛顿特区,达拉斯,休斯顿, 旧金山, 还有一些小城市。短则1,2周, 长则2,3月。我做外派工时,大概运气不好,所有项目都不是本地的。一开始都是很有新鲜感, 很快就会感到疲惫万分, 特别是飞机晚点或转机的时侯,那种等待时的焦虑。基本上都是周日下午或晚上走, 周五下午或晚上回, 周末在家, 还要整理吃住行发票, 虽然一般都不需要上交,但还是要整理清楚, 以便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审计。我最疯狂的出差, 是搬到西雅图为美国那时第二大软件公司Oracle(甲骨文)做外派工时,公司派我到丹佛工作, 差不多大半年, 每个星期, 我就在这两个城市之间飞来飞去,直到我在体力和精神上感到崩溃, 辞掉这份工作为止。我也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搬回了丹佛。美国公司出差, 一般都住在万豪, 从西雅图到丹佛技术中心(DTC)里一家通讯公司做Oracle外派工作时,基本会住在DTC里面的凯悦, 有时感到累不想回去,周末就窝在旅馆里玩电脑 。我后来有一份工作就在这家旅馆的附近, 公司开季会或年会,有时会选在那里,我走进去的时侯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沧桑感。 美国公司,一般都会提供各种各样职业培训, 除了和技术有关的 IT 课程, 公司每年都要让大家学习的, 主要有这些: 第一, 职业伦理教育。不要做和公司利益冲突的事情,迴避个人利益。 一直记得一个例子, 当用公司的支出请员工或客户吃饭或其它消费时,不要去和你自己有关的人(亲人或亲戚)开的商业场所消费。在公司做出的任何东西, 都是属于公司的, 特别是我们 IT 工作。 更不允许任何行贿受贿。当感到工作的事情和法律(或道德, 个人判断)有冲突的时侯, 永远遵守的原则: do right thing, not do thing right (做对的事, 而不是把事做对)。 第二, 性骚扰教育。 会有很多具体的例子, 来说明什么是不当的行为。感到美国公司非常重视这方面事情, 因为如果员工控告, 公司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一般也不欢迎或鼓励办公室恋情,因为这种关系发生, 基本上会损害其它员工的利益, 会破坏员工之间的公平关系。第三, 安全教育。 比如,不要爬到桌子上去修日光灯, 等等。 在大楼里工作, 每年都会有火灾演习,熟悉 撤退路线。 第四, 最近这些年越来越重要的, 信息安全教育。 虽然做码农, 从来不是自己的兴趣爱好, 但我非常感谢这个时代, 感谢这个社会。让我生而逢时,虽然跌跌撞撞,但还是卷入了这个信息科技的巨变, 成为这个后工业革命浪潮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分子。就是凭着这一分子, 让我感到自己是个有手艺的人,对社会有点用场。实在感谢这个职业, 让我在异国他乡, 一个话都说不清楚, 常常辞不达意的人,可以安身立命, 付出(相对)并不太多的劳动, 就可以挣一份还算体面(至少自己知道自己的尺寸长短,自我满足)的收入。当然还非常感谢我的旧日同窗, 学友工友, 给了我无比珍贵的关爱和鼓励,让我在自我放逐的日子里, 内心从来没有感到孤单和害怕, 那些出发以前体会到的难以忘怀的面容, 一直是我努力生存的力量源泉。 少年时代开始的梦和理想, 已经不敢再去回顾, 在日常的日子里也羞于提起。远方, 以及远方以后的远方,早融化于眼前的静静月光, 曾经的风花雪月,多愁善感, 或者,豪情万丈, 来日方长,到现在, 也只是梦里我亲爱的江南水乡, 还有那故乡的风, 故乡的云,故乡的水, 故乡的人。每当夜里独自聆听北国之春这首老歌,已然两鬓苍苍的我,情绪里还会是一片黯然。些许残留的勇气, 怯怯地问自己: 儿时的那些愿望,实现了多少?去远方看看,去远方看看。从太湖边上的小村庄, 外婆的摇金湾, 一路走来,走到黄浦江畔, 走到丽娃河边, 飘洋过海, 走到这落基山下。每每在夕阳落下, 端视这西边绵延的群山, 绚丽的晚霞,那些走过的路, 读过的书, 见过的人, 经过的事, 还有那数也数不清的四季的风景, 让我心潮起伏, 思绪飞扬, 久久不能自己。漂于远方的路上,有没有听到过属于我们每个人的千千阙歌呢? 风之语, 轻轻听。穿过这繁繁杂杂的世界, 停下脚步,蓦然回首,天涯也已经变成了故乡,那些让我激动,让我追寻,让我开心还有难受, 那些人生经历上的旅烟, 也终于随这寒风而去,飘散在夜色朦胧中。虽然我还是没有弄明白,生命的真意是什么,生命的尽头是什么,以及生命过程中, 命运二字的含义。并且,当我们到了那一刻,我们会留下什么样的证明:我曾经在这个世界活过。 很久很久以前, 我们唱过那支歌:分别时说的诺言 ,你我怎能忘记。要问别后生活成就,蓝天白云会告诉你。青春, 那个无论什么词语都描绘不够的,精灵一般的青春,好像在一瞬间,被我们挥霍完了: 就在那似水流年。时间, 是那么短, 时间, 又是那么长。曾经同学少年的我们,还有没有这种心情, 以不再年轻的笑容,岁月沉淀的从容,在江南的雨天见面,一壶清茶, 或者一瓶好酒,再说说人生, 说说文学,说说我们初见的懵懂,青涩的芳华,说说现在或许的遗憾,说说我们过去一起追过或者暗恋过的女孩男孩,还有那些家长里短,说说一切和现实没什么关系的话题, 或者,说说未来(如果,我们还有未来的话), 说说余生想做的事情,说说我们想去远方旅行,去坐邮轮, 说说还能不能,相约在时光里,一起优雅健康快乐地老去。 记忆的浪花涌上来, 把我们平凡而美丽的岁月往事, 溅上沙滩, 在温暖的阳光下,不留下什么痕迹。。。 01-02/2022 退休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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