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中的时候,应该是1974年吧,我们学校组织我们年级的学生夏天学农一个月(实际上是四个星期)。 经过一天的野营拉练,我们来到一个位于北京西北郊的小村庄。这种村庄要么叫什么什么旗,要么叫什么什么营。但这个村庄具体叫什么名字已然记不清了。 我们到了这个村庄,男生一个宿舍,女生一个宿舍。 晚饭过后,老师把我们召集起来,对我们郑重其事地说,明天早上的活动是听“忆苦思甜”报告。她要求我们到时候一定要认真听,认真记,最后还要写一篇心得交上来。她还说交上的心得还要打分,作为评选劳动积极份子的一个重要指标。 我听了,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听“忆苦思甜”,写好心得,争取拿一个好分。我当时心想我在劳动方面可能是不如那些农家子弟,但写个文章什么的,还是比他们强一些。我太了解那些农家子弟了。他们很多人其实早就该留级了。我当时很想当这个劳动积极分子,积极向上嘛。 我们老师姓吕,个子小小的,好像是学校里的党支部书记。她对我们一直是从严要求。特别是像我这样从大院里出来的,在她眼里,我属于那种娇生惯养型的,在劳动方面根本不行。那我就是想让她知道我其实也是很能吃苦的,很爱干活儿。如果说我不爱干活儿,不能吃苦,那我至少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不是那么回事儿。说白了,就是要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特别热爱劳动的样子。 另外,我那个时候挺爱听“忆苦思甜”的。再小的时候,我们都看过“一块银元”,“收租院”,和门头沟煤矿泥塑,也听过很多次“忆苦思甜”。每次听“忆苦思甜”,我都会和“一块银元”,“收租院”等比较,看哪个更惨。我当时有一种阿Q精神,通过这些“听”和“看”,我的确感到那时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第二天早上,我们自带马扎,板凳排队来到了生产队的队部。我们就坐在队部的平房前的空地上。我由于个高,坐在最后边。我很喜欢这样的安排,我可以看到前面,前面的人看不到我。我们那位吕老师后来站在中间靠边的地方,如果她不回头,她也看不到我。 在听“忆苦思甜”之前,吕老师告诉我们说,将要给我们作报告的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娘。她已经作过很多次这样的“忆苦思甜”报告。所到之处,无不受到热烈欢迎。这次能把她请来,实属不易。吕老师要我们珍惜这次接受再教育的机会,好好把笔记做好,写好心得。临了,她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这位老大娘。 于是我们都鼓起掌来。这时就从队部的平房里走出来一位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老奶奶。她微笑着冲我们点头致意,然后就坐在前面的椅子上了。 我赶紧把笔记本放在我的膝盖上,把笔拿好,准备尽最大的努力,把老奶奶的话记下来。我当时多希望自己是速记员啊。 就在我集中注意力准备做好笔记的时候,老奶奶开始说话了。 可是。。。。。。令我震惊的是,老奶奶的话听不懂!!! 不能说全听不懂,也许能听懂一字半句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原来,老奶奶是农村里的,说话带点儿口音,但更糟糕的是,老奶奶的牙掉了不少。我离她较远,看不大清她的脸。但我从她说话的声音判断,她至少有一颗门牙没有了。 我当时很吃惊很无奈。刚一开始的那股热情劲儿一扫而光。我看着前面的人都那么聚精会神地听,好像都听得懂,我有一种严重的挫折感。我心想,这下子出师不利,想当劳动积极份子的愿望看样子要泡汤了。 我由于听不懂,就开始漫不经心,开起小差来了。我的笔记本上除了上面写了日期以外,就没有写过其它字。 正当我走神儿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老奶奶说的话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了。原来,她在模仿地主婆说话。我当时很奇怪,这个老奶奶模仿其他人说话时怎么会说得那么清楚呢? 而且她说的一句话把我给逗乐了。我当时特别怕吕老师转过头来看到我笑。要是那样的话,麻烦可就大了。幸亏她没有回头看。 我在后面偷笑,也看到前面有的人在那里低着头偷笑。感到特别好玩。就笑得更欢了。但是不敢笑出声来。 那这位老奶奶说什么话把我给逗乐了呢? 老奶奶显然在模仿地主婆训斥某个穷人。她说:你要吃黄色(音shai)儿的蛋糕,茅房里有! 注:根据当时的情况,吕老师后来没要求我们提交心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