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沟种种 2010-8-6 |
| |
代沟经常是家长们聊天时的话题,主要是聊和下一代人之间的代沟,有时也聊聊和上一代人之间的。 我和父母之间好像没有过代沟。小时候,他们太忙,顾不上在他们和我之间挖一条代沟;文革了,他们被打翻在地,身上还踏得有一万只脚 [1] ,没权利去挖那条代沟;后来他们被发到干校去了,一家四口分四个地方住,实在是没办法挖那条代沟;后来大家终于又回到了同一屋檐下,而我已是成年人,两代人都过了挖代沟的年龄;再后来我到了美国,那汪浅浅的太平洋代替了所有可能存在的代沟横在了父母和我之间。 说完全没有代沟也不对,和父母之间的代沟现象确实有过一个。母亲是个文人,善于用笔,可对使用所有的机械和电器用品都没信心,她曾说过,如果一件电器上除了电源开关外还有其它按钮的话,她就不爱用。每次当她拿着电视遥控器问我怎么把声音开大些时,我心里就要说,这老太太,怎么跟十九世纪的人似的。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她老人家退休后,居然在计算机上码了几十万字。可她仍然只用电源开关那个钮,无论如何也不愿学怎么把显示器调亮点儿。 结婚、成家、生子后,和下一代人之间的代沟问题就要来了。开始的时候我很不以为然,觉得像我这么“与时俱进”的人,绝不会和儿子有什么代沟问题的。可有一件小事让我意识到,代沟其实就在那,不是挖出来的。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儿子只有六、七岁,好像刚上一年级。有一天我和他在公园玩棒球时,我见旁边的小树上歇着两只鸟,于是就把手里的球向其中的一只扔了过去。就差一点儿点儿,两只受惊的小鸟扑楞楞地飞走了。当我有点遗憾地回过头来时,发现儿子一脸惊愕地看着我,然后挺生气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打他们。一句话问得我是张口结舌,无言可对。 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麻雀是四害之一 [2],拎着弹弓子打麻雀不但是件好玩的事,而且还会受到鼓励。当然弹弓子不会只瞄着麻雀,只要有鸟在树上或房上落着,就可能会成为男孩子手中弹弓的目标。记得那时我们院里的孩子头就打得一手好弹弓,真不知有多少小鸟在他的弹弓前应声落地。在我的童年,人是自然的主人,谁要是妨碍了人,就把它的名字前面加上个“害”字,然后堂而皇之地消灭掉。而在儿子的童年,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地球上的居民要共享大自然。 儿子那一声稚嫩的责问给我提了个醒:时代变了,环境变了,文化背景变了,不用谁挖,代沟自然而然地就在那了。问题不在于有没有代沟,而在于怎么去对待这条现实中存在的代沟。 其实各种不同类型的代沟存在于不同的人群之间,年龄不一定是主要原因。有人说经过和没经过文革的人之间有代沟,我觉得这话有一定的道理。那种代沟不是那几岁年龄的差距所造成的,而是那几年的狂热和混乱所造成的。在我认识的旅美中国人中,有一些来美国后有了新的信仰,开始信奉基督教,佛教等。可其中真正经过文革的人却极少。我想原因之一是这些人都曾有过那种宗教式的个人崇拜,而后这种崇拜又被彻底地粉碎了。我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平心而论,我很羡慕有宗教信仰的人,也曾不止一次地到教堂和其他一些宗教场所,尝试着接受一种宗教。可牧师的布道总是使我联想到活学活用毛著讲用会,查经学习也总是让我联想起斗私批修座谈会(在这里,我绝无对任何宗教有半点亵渎的意思)。几次尝试之后,我终于放弃了这种努力。有些人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事对我那么困难,就好象我不能理解这事对他们为什么那么容易一样。为什么呢,用我的话说:文革代沟使然。 还有人说经过和没经过互联网革命的人之间也有代沟,我觉得这话也很有道理。互联网革命之前的人,谈恋爱得写情书,而且是用笔写在纸上。写的时候要努力把字写得漂亮些,在表达感情时要字斟句酌地小心推敲。贴上邮票寄出去后,还要茶饭不思,忐忑不安地等上好几天甚至更长才能知道效果。即使到了若干年后重新读当时的情书,还可能会引起阵阵情感涟漪。 邓丽君唱过一首叫《一封情书》的歌,第一句好像是:“你的一封情书叫我看了脸红心儿跳,你的坦白热情叫我不知应该怎么好”。互联网时代的人谈恋爱,一般是一天三个 EMAIL, 八个电话,四十个短信。第三个短信说crazy about you, 第十三个短信说:leave me alone, 十分钟后的下一条短信说 missed you terribly. 对他们来说,邓丽君这句自思自叹后面的含义实在是不好理解。为什么呢,用我的话说:互联网代沟使然。 二战后出生的人在美国被称之为 Baby Boomers,后来还有垮掉的一代,X 一代。在中国有被耽误的一代, 鸟巢一代,还有误增的一代(据说有三亿之众)等等。每代人之间都有代沟,面对着纵横交错,五花八门的代沟,叫我可如何是好呀!
[1]“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是文革初期的语言。 [2] 五十年代末,老鼠、麻雀、苍蝇、蚊子被定为四害。在被消灭了成千上万只后,麻雀的位置被臭虫代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