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漏的,在把单调的白色漏撒到万物之上,一片一片,一团一团,一层一层,无休无止地重复着。。。风象顽童一样地忘情玩耍,手舞足蹈。。。 一夜间,万物都褪去了原来的色彩,成为六角晶体的虔诚信徒,匍匐在白色的圣殿前,一望无际。。。时间和空间凝固在一起,童话和现实凝固在一起。。。在相同的白色之上,再见不得人的阴谋也无法遁形,就像雪地上一行野兽的足印。。。 于是,有了画家迸发灵感的底色,有了作曲家驰骋情感的基调,有了诗人“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的想象力,有了政治家“山舞银蛇,原始蜡像,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企图心。。。 天地间的生灵收获了上天唯一有形的恩赐,唯一公平的馈赠。在天上时是六瓣的晶体,落到每一只手掌上的都是一样的六角,不管手是白的还是黑的,是细嫩的还是粗糙的,是强悍的还是弱小的,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乃至是将来的。。。 公平的馈赠,其实又是不公平的。从天而降的六角晶体,其实没有一对是完全相同的,就像地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一样。但人却不能象雪一样地融合在一起,不能象雪一样地拥抱大地,一起奔向大海。。。雪,分的时间少,合的时间多;人,分的时间多,合的时间少。喜欢与众不同的人都喜欢一个神秘而古老的传说,一个关于七瓣雪的传说:谁要是能接到七瓣雪,对着它许下自己的愿望。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个愿望就会实现。接住了六瓣雪,心想着七瓣雪,这就是与雪不同的人。 对于上天过分的慷慨,农人因为“瑞雪兆丰年”而感到高兴,城市因为交通瘫痪而感到紧张。整个国家都被大雪盖住,就会进入紧急状态;整个地球都被大雪盖住,就是世界的末日。人们喜欢雪,是因为大雪之后还有太阳的升起,是因为在太阳升起之后还有原来的色彩。。。人们喜欢雪,是因为喜欢童话,是因为喜欢《白雪公主》,后母的诅咒只是暂时的,王子的真爱才是永久的。。。就连文学大师曹雪芹,也喜欢雪,宁做一棵雪底芹菜。 人们又不喜欢雪,是因为人们不喜欢白。在中华文化中,和黑色一样,白色还代表着死亡。鹅毛大雪,大地素裹,在中国的历史电影中似乎都是千篇一律地象征着一代君主的驾崩,或一个朝代的灭亡。就连土耳其作家奥尔汉·帕穆克也是写雪而言他。他的政治小说《雪》获得200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同时也把自己推到穆斯林传统和西方化之争的风口浪尖之上。《雪》出版后,土耳其出现了很多焚烧书籍的活动,不同的举办者焚烧《雪》的不同部分。《雪》引发的政教争议,远远超出了雪的范畴,雪的颜色仍旧盖不住宗教的五颜六色。帕慕克因此而遭到同胞的憎恨,甚至受到生命的威胁。 大雪之时是雪白,大雪之后仍旧是血红,还是一本书名说得对:“雪白血红”。一直这样循环往复,直到最后一次冰天雪地的景色在地球上凝固和定格。。。。。。 天是漏的,仍在把单调的白色漏撒到万物之上,无休无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