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背大号的双肩包,双手一手一只重重的拉杆箱,走在长长的通向机舱的廊道上。 他的着装显然与这八月初炎热的天气格格不入: 下身牛仔裤,上身牛仔夹克,脚穿笨重的大头皮鞋。他一边快步朝前走着,一边不时回头看看走在后面的家人: 妻子也是一大号背包; 不满十岁的女儿则背着她自己的花书包。 "只剩两个手提箱和三个背包了",他心里一阵欣慰。按规定,凭着"移民纸",可以托运7件行李,可要把全家的所有家当浓缩到这几件行李里,谈何容易。他和妻子装了取,取了装,想多装,又怕超重。为防止离境时行李出麻烦,哥们一路从家乡陪到北京,帮忙办完托运手续,目送他们一家过了安检,方才离去。 想到哥们,他们在安检口分别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要分手了,哥们突然问他: "来北京的火车票还在吗? 没用的话留给我吧" 。他有些疑惑地掏出两张车票。哥们一手接过票,另一只手递过几张人民币: "火车票我拿回公司报销,这500块钱给你" 。他接过钱,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了握哥们的手......。 "站住",一声叫喊,打断了他的沉思。拐弯处闪出俩小伙,上前拦住他们一家,说要检查行李。"怎么还要检查,已经过了三道卡了: 行李托运,安检,检票",他感到意外。看看俩小伙穿着,像是机场工作人员,但胸前没有标牌。其中一位指着拉杆箱: "尺寸超标,罚款","箱子是按标准买的,前面检查过了",他白皙的脸涨得通红。"那一定超重",他沉默不语了。为了使托运行李达标,他把书籍等重物全放进了手提箱。俩小伙乘胜追击: "一个箱子罚款500","两个箱里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值一千元",他真急了。"那就一共交500,快点,飞机就要起飞了",俩小伙催促着。他的血往脑门上涌: 检过票,飞机是要等乘客的! 可转念又一想: 为了出国,一路走来相当不容易,不想再节外生枝了。于是他掏出了那在口袋尚未捂热的500元,刚被哥们温暖的心瞬间变得哇凉。 放过他们一家,那俩小伙又截住了陆续走过来的另外几家人。这几家看样子与他们一家情况类似: 穿着滑稽,大包小包; 年龄相仿,一家三口,有的孩子尚在襁褓中; 准备出国打拼。结局也一样: 申辩几句,掏口袋取钱。他前后望望: 这是一条大约百米的通道,被拦截的地点在中间的一拐弯处,通道外面的人看不到这里; 这班机是飞往温哥华的。他心里全明白了。 "奶奶个.....",骂声尚未脱口,耳畔突然响起张明敏的那首歌: 听说你将远渡重洋,到国外开创锦绣前程,送你一把故乡的泥土,它代表我的叮咛与祝福.....。他心中五味杂陈: 收到的不止一把泥土,还附带一板砖; 可锦绣前程的路途似乎还很漫长。看看边上一如既往面色平静的妻子; 稚气未脱漂亮可爱的女儿,些许安慰: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 机舱里人满为患,他脱下夹克,连同背包一起塞进行李架。换上拖鞋,周身顿感轻松,这时才意识到,内衣内裤已被汗水湿透了。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凉风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顫,起身取下行李架上的夹克,重又披上。 飞机开始启动了,颤巍巍地驶离停机坪,来到跑道边,却又停下了,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仍在作响。透过狭小的飞机窗朝外望去,夕阳的余晖将大地万物涂上了一层金黄色。他似乎对此视而不见,只是痴痴地盯着远方连绵起伏,山峦般的白云: 哪块云彩会落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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