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5日,時任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對中國驅逐三名美國記者做出回應,指責中國壓制信息,加劇疫情的傳播。這幾乎是重複華爾街日報文章里的指責。蓬佩奧正式以官方身份介入。與華爾街日報文章的作者相同,蓬佩奧沒有給出證據。 2016年贏得大選之後,蓬佩奧被特朗普提名擔任中央情報局局長,並於2017年1月23日上任。2018年4月26日,蓬佩奧升任美國國務卿。同年12月1日,加拿大警方應美國政府司法互助要求逮捕在溫哥華轉機的中國華為公司副董事長兼首席財務官孟晚舟。這種國際綁架行為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行事特色,蓬佩奧脫不了出謀劃策的嫌疑。中國政府立刻予以反制:12月10日,中國政府逮捕兩名加拿大人康明凱和邁克爾·斯帕弗,並指控他們涉嫌危害中國國家安全。兩人此後承認自己犯罪,並簽署相關的認罪文件。 2019年5月,蓬佩奧的下屬、國務院政策規劃主任基隆·斯金納(Kiron Skinner)在宣示美國的外交政策時,將中美關係定性為“文明衝突”,是“西方文明第一次與非高加索文明的競爭”。斯金納是個黑人,可以用來淡化這一宣示的白人種族主義色彩。然而,作為美國政府的外交政策宣示,這一不加包裝的表述未免過於粗糙,不夠圓滑,在美國的輿論界引起不少非議。三個月後斯金納便被調任它職。但是,這一表述無疑得到蓬佩奧的認可,有理由相信這就是出自他的授意。蓬佩奧深知這一表述對樹立自己對華強硬形象的潛在價值,當然不會滿足於僅僅打出旗號,他後來的所作所為顯示他要成為這面旗幟下沖在最前面的騎士。 針對美國鼓譟的武漢生物實驗室泄漏病毒的輿論攻擊,中方對此進行了反擊。由於美國輿論的載體在美國的出版物和社交媒體上,中方參與反擊的主要是知曉英文的外交人員,包括外交部新聞發言人。反擊的目標指向美國馬里蘭州的美軍德特里克堡生物實驗室,一個受到廣泛關注的說法是,參加世界軍人運動會的美軍運動員可能感染了美軍德特里克堡生物實驗室泄漏的病毒,然後把病毒帶到了2020年世界軍運會舉辦地武漢。雙方對對方生物實驗室泄漏病毒的指責都沒有實打實的證據,所以只是口水戰。雖然特朗普政府在抗疫一事上延緩拖沓,但對中國把目標指向德特里克堡生物實驗室卻能聞風而動,迅速作出反應。 3月13日,路透社報道美國國務院召見中國駐美大使,對北京外交部發言人發出的美軍運動員可能把新冠病毒帶到武漢的議論提出抗議。 3月16日,蓬佩奧給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打電話。中新社的報道通篇只有楊潔篪說的話,沒有一字提及蓬佩奧說了些什麼?這有點不同尋常。這可是蓬佩奧打來的電話,卻不報道蓬佩奧說了什麼。中國的外交新聞還從來沒有這樣報道過。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查看中新社報道的原文,網址如下: http://www.chinanews.com/gn/2020/03-16/9127450.shtml 路透社(Reuters)的報道中包括有蓬佩奧的講話內容,摘譯如下: “國務卿蓬佩奧傳達了美國對中國試圖向美國轉嫁COVID-19指責的強烈反對,” 國務院女發言人摩根·奧塔古斯(Morgan Ortagus)在一份關於蓬佩奧與中共外事辦公室主任楊潔篪的電話聲明中說道。“國務卿強調現在不是傳播虛假消息和荒誕謠言的時候,而是所有國家聯合奮戰共同威脅的關頭,” 奧塔古斯說。 蓬佩奧的電話把美國對這一爭議提升到對華外交交涉的最高層級。楊潔篪則把美方的指責頂了回去,這是可以理解的。蓬佩奧使用的“轉嫁”一詞暗含了中國應該受到指責的意思,中方自然不能接受。雙方在電話里不歡而散。中國官方對蓬佩奧的指責未予報道,其用意應該是不讓在美國社交媒體上的兩國口水戰延伸到國內。如果如實報道,勢必進一步刺激中國輿論,形同拱火。 路透社在繼續報道蓬佩奧指責中國提供不完整數據之後,做了如下最後一段報道: 然而在星期五,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稱讚了中國的“數據分享”,而且顯得一點也不擔心地說他早前讀了一篇相關文章,但並不認為該文準確描述了他與中國主席習近平的討論。 這段報道顯示,特朗普與蓬佩奧尚未同步。特朗普和習近平維持着表面上的友好關係,不公開參與下屬之間的爭執,這給兩國官員在爭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留下轉圜的餘地,此前兩國貿易代表的談判證明了這一關係的價值。美國的“政客(Politico)”網站甚至列出了從1月22日至2月29日期間,特朗普公開發表過十五次稱讚習近平和中國抗疫的談話。特朗普的國安顧問博爾頓在被解僱後爆料稱,特朗普曾經請求習近平幫他贏得連任。但是這一表面維持的關係在蓬佩奧打給楊潔篪的一通電話之後出現了裂縫。打完電話當天,在白宮的疫情簡報會上,記者發現特朗普講話稿上的“新冠”病毒被改成手寫的“中國”病毒,於是兩國關於新冠病毒起源的爭論被推到了美國的最高層。
最早爆發疫情的中國用兩個月的時間遏制住了病例增長的勢頭。遠隔重洋的美國卻迎來疫情失控,成為新冠肺炎疫情最嚴重的國家。當初隔岸觀火、幸災樂禍的美國媒體突然發現自己已深陷疫情,對岸卻是風景獨好,心情的極度反轉一時難以平衡。但是,心情失落不能解決特朗普面臨的潛在問題,他需要行動。他的屬下已經行動起來尋找替罪羊了。於是,特朗普也大筆一揮,把“新冠病毒”改成了“中國病毒”。 習近平主席以及其他中國高級官員沒有參與口水戰。 3月下旬有兩個國際會議:3月25日舉行G7外長會議。3月26日舉行G20新冠肺炎特別峰會。這兩個會議都是為了應對世界性的新冠肺炎疫情而緊急召開的。 北京時間3月23日晚,央視新聞報道了習近平主席與法國總統馬克龍,英國首相約翰遜,埃及總統塞西通了電話。第二天,3月24日晚,央視繼續報道了習近平主席與波蘭總統杜達,哈薩克斯坦總統托卡耶夫通了電話。當時包括歐美的大部分國家都出現感染病例急速增加的情況,醫院不堪重負,防疫物資極度短缺,而中國則在短時間內迅速迸發出巨大的生產能力,防疫產品的產量出現了爆炸性增長,能夠向全世界提供從口罩、防護服、測試盒到呼吸機的所有產品。更重要的是經過兩個月的封城、隔離,中國已經成功控制了疫情,這給所有國家帶來了疫情可控的希望,也給特朗普帶來了希望。 平時留意新聞的人會發現,這些報道習主席與外國領導人通電話的新聞中沒有以往的“應約”兩字。外國領導人不太可能如此密集地同時給中國最高領導人打電話,所以可以判斷是習主席主動給這些外國領導人打的電話。筆者此前沒有見過類似的報道,所以在此猜測,這開啟了中國元首主動給外國元首或政府首腦打電話的外交模式。有美國媒體注意到習主席沒有給特朗普總統打電話。 特朗普總統似乎意識到他受到習主席的冷落。24日,特朗普總統給韓國總統文在寅打電話。韓國的疫情防護做得比較好,特朗普是在尋求韓國的幫助。當天下午的白宮記者會上,特朗普總統把講稿中的“中國病毒(Chinese Virus)”手動划去,並加入了一段有關“維護亞裔美國人”的段落。特朗普總統宣布正式停用“中國 病毒”。他對媒體表示,他並不後悔使用了這個詞,但是現在決定不再就這個詞做更多的文章了。 下一天,北京時間25日晚,習主席再次主動給外國領導人打電話,這一次是德國總理默克爾。特朗普仍然沒有接到習主席的電話。 25日,蓬佩奧主持了G7外長的遠程會議。美國起草的聯合聲明中因使用了“武漢病毒”而未獲通過,美國也不願意妥協,結果G7外長會議的歷史上首次沒有發表外長聯合聲明。蓬佩奧在會後回答記者提問時仍舊使用“武漢病毒”一詞。事實上,從3月初他就不顧世衛組織的反對而使用這個詞彙了,並且一直堅持使用這一詞彙。他還把矛頭對準中共: “正如武漢病毒所清晰展示的,中國共產黨對我們的健康和生活方式構成了重大威脅。” 定義敵人,這句話已經綽綽有餘了。當蓬佩奧說中國共產黨對美國構成了重大威脅,聯繫到他的文明衝突的外交政策表述,他的意思就是中國文明對西方文明——包括美國文明——構成了重大威脅。 26日晚,G20新冠疫情視頻峰會召開。習近平主席和特朗普總統都參加了會議。習主席在會上作了主旨發言。 會議結束的當天夜裡,特朗普總統與習主席通了電話。中方的報道重新出現了“應約”兩字。特朗普沒有等到習近平的電話,終於等不及,自己主動給習主席打了電話。中方的報道很長,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己上網搜一下。在此摘取兩個段落: 特朗普表示,我認真聆聽了主席先生昨天晚上在二十國集團特別峰會上的講話,我和各國領導人都讚賞你提出的看法和倡議。 特朗普向習近平詳細詢問了中方有關疫情防控舉措,表示美中兩國都正面臨新冠肺炎疫情挑戰,我高興看到中方在抗擊疫情方面取得了積極進展。中方的經驗對我很有啟發。我將親自過問,確保美中兩國排除干擾,集中精力開展抗疫合作。感謝中方為美方抗疫提供醫療物資供應,並加強兩國醫療衛生領域交流,包括抗疫有效藥物研發方面的合作。 爭強好勝的特朗普什麼時候曾經如此謙恭?心神不定的特朗普也會放軟身段。打完電話,特朗普發了個推: “剛剛結束了與中國的習主席的一次非常好的談話。極為詳細地討論了肆虐我們這個星球大部分地方的新冠病毒。中國經歷了很多,對病毒甚為了解。我們密切地一起工作。致敬!” 看來韓國總統文在寅沒幫上多少忙。跟中國主席的一通電話之後,特朗普的心情變好了。 習近平主席在電話中講了一句話:希望美方在改善中美關係方面採取實質性行動。這是對美方違反世界衛生組織的指導,使用武漢或中國病毒用詞,污名化中國的委婉批評。 習、特通話後,中國輸美的抗疫物資大幅增加。 給習近平主席打電話應該是特朗普臨時改意。此前他公開說出“中國病毒”意味着他的政府已開始運作把中國當作美國疫情蔓延的替罪羊。然而,他從美國糟糕的感染數字中一回頭,看到中國的感染數字在下降,說明已經控制住了疫情。基於商人的精明嗅覺,意識到這是可以利用的有益關係,因此產生了藉助中國的經驗和物資控制美國疫情的希望。於是他主動給習主席打電話,獲得從中國得到抗疫物資的保證,暫時擱置了把中國當作替罪羊的策略,使得兩國關係暫時得以緩解。可惜,他似乎更看重中國的抗疫物資,而對中國的經驗並不上心。到了這個時候,他依然堅持不戴口罩。 如果美國的疫情就此得到控制,中美之間緩和下來的氣氛或許還能延長一陣。然而,最不待見的情形出現了:中國控制住了疫情,而美國的感染病例卻依然一路飆升,以致徹底失控。所以,特朗普還是需要替罪羊。蓬佩奧倒不需要替罪羊,他有自己的目標,他所需要的是繼續他的文明衝突之戰。 比較中美兩國這一場外交博弈的風格,美國對華是全場緊逼,而中國的應對則像是在打太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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