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碎的童年记忆
001最初的印象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华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以后好多年,中国百姓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这首抗美援朝的歌曲深深地嵌入在我年幼的脑海里。
我出生于抗美援朝战争刚结束的那年,中国“实行粮食统购统销”的半个月前。我有个哥哥,几年后又有个弟弟。我们弟兄三人都先后出生在那鼓励生育的岁月里。要不是上海解放,我爸爸遇上了我妈妈,要不是那时候鼓励生育的政策,世界上可能不会有我这一生命体的存在。
妈妈告诉我:在我两岁的某一天早上,我在吃早点的时候突然便血了,便盂里大量的鲜血。妈妈赶紧把我送医院,化验检查了半天,都找不到病由。
医生征询家长意见:这孩子没救了,我们是否可以做解剖,研究病因?爸爸同意了,希望可以拯救相同病患的孩子。妈妈坚决反对:“这是我的骨肉!”
一个个白天,妈妈陪伴着我;一个个深夜,爸爸与舅舅轮换抱我。每次他们一旦将我放到小病床上,我就号啕大哭。后来有人告诉妈妈,这张床前些天死去一个孩子。
爸爸的血流入了我的身体。慢慢地,我奇迹般地康复了。但大家始终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病。那是我第一次大难不死。
最初的记忆从“除四害”的喧嚣声中开始,“四害”是:苍蝇、蚊子、老鼠、麻雀。因为苍蝇、蚊子会传播疾病,老鼠、麻雀会偷吃稻米。人们到处敲锣打鼓,摇铃呐喊,扒鸟窝,撒毒药。房顶上插着穿着破衣服的稻草人。人们提着破脸盆看见麻雀就使劲敲打。麻雀们被嚇得乱蹦乱跳,不得安宁。
我家屋檐附近有不少麻雀。有一天,我家二楼窗户外飞进一只麻雀。小麻雀的眼睛乌黑透亮,它的脖子上和肚子下还露出小块粉色。它一边舞动着翅膀,一边啼叫着好像在寻找它的母亲。我一阵惊喜,用手抚摸着它的背上的绒毛,希望把它养在房间里。外婆将它放到窗台上,并关上了窗户。只见那小麻雀留恋了好一会才飞走。
可是第二天,就在我们楼房的下水沟边我看见了那羽毛尚未长全的小麻雀。它张着嘴,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它死了!
我刚要伸手去抚摸那可怜的小麻雀,外婆叫住了我:
“一定是被毒死的,不要去碰它。造孽啊!”我外婆是信佛的人,她认为杀生是一种罪过。
这时,我身后窜出一个妇女,那是里弄干部王阿姨。她一下子抓住麻雀的小脚,将它和其它两只麻雀一起挂在竹竿上,乐呵呵地拿去庆功了。
被毒死的不仅是老鼠和麻雀,后来,我还在那附近看见一只被毒死的鸽子。
“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万岁!”
“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金桥!”
马路两边的大树上,居民住宅的墙上,处处可见这些长条彩纸书写着黑色的毛笔字标语。一会儿,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经过。每人举着一条糊上小竹竿的彩纸标语,喊着口号。
大炼钢铁成了一种全民义务。我家的窗口斜对着番禺中学的大门。我可以看见学校教工宿舍旁边建起了猪圈和偶然逃出圈门的小猪。番禺中学的大操场上建起了炼钢炉。站在窗口,我还可以看见从旁边居民楼屋顶背面冒出的浓烟。
为了提前达到大炼钢铁的指标,支援国家建设,政府鼓励大家收集废铜烂铁,捐出铁锅铁铲等铁器物品。我家院子里的大铁门也被拆走了。五岁的我也参与了捡铁钉、铁皮的任务。
“大家都不用做饭了,去对面老房子食堂吃饭。碗筷都要捐出来呀,铁锅子捐给国家大炼钢铁。哈哈,人民公社大食堂!”里弄干部王阿姨正在挨家挨户通知。
外婆、妈妈带着我们弟兄三人,捧着碗筷一起跑到那被称为老房子的小洋楼。我发现外婆手上提着一只穿了底的铁锅。我们家还有一只好的炒菜锅被外婆藏起来了。
王阿姨用勺子将木桶里的米饭倒入我的饭碗。还有青菜和我最喜欢的蚕豆。可是没两天,大食堂关门,我们又拿着碗筷回到自己家的饭桌边用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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