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之死和林彪之死 http://www.creaders.net 2012-08-15 23:13:06 万维读者网 万维网友larryguo文章: 古今奇事,叹为观止。韩非,林彪,均死于非命。究其缘由,其相似者何其多也。 韩非是战国末期着名学者。据说秦始皇读韩非之书,惊为天人。后延揽韩非到京相叙,抵掌而谈,相见恨晚。但最后韩非却死于秦国狱中。史记上说,李斯劝说秦始皇将韩非下狱,又派送毒药,逼韩非自杀。然而此事,未经秦始皇授意,李斯怎敢斗胆去做。故后人不赞同韩非死于李斯说。清朝学者梅曾亮就认为,韩非写《说难》,是导致他自身被害的直接原因。置他于死地的正是秦始皇。 《说难》乃韩非得意之作。该文专门教导古代説士,如何揣摩君王心理和客观形势,出谋画策,进而赢得君王重用。 且看《说难》一文中之精华: “君主表面上做这件事,心里却想借此办成别的事,进说者不但知道君主所做的事,而且知道他要这样做的意图,如此就会身遭危险。进说者筹划一件不平常的事情并且符合君主心意,聪明人从外部迹象上把这事猜测出来了,事情泄露出来,君主一定认为是进说者泄露的,如此就会身遭危险。” “君主有卑下的念头,但是不能克制,进说者就应把它粉饰成美好的而抱怨他不去干。君主有过高的企求,而实际不能达到,进说者就为他举出此事的缺点并揭示它的坏处,而称赞他不去做。君主想自夸智能,进说者就替他举出别的事情中的同类情况,多给他提供根据,使他从我处借用说法,而我却假装不知道,这样来帮助他自夸才智。进说者想向君主进献与人相安的话,就必须用好的名义阐明它,……” 《说难》最后一段话更是令天下君主触目惊心: “龙作为一种动物,驯服时可以戏弄着骑它;但它喉下有一尺来长的逆鳞,假使有人动它的话,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君主也有逆鳞,进说者能不触动君主的逆鳞,就差不多了。” (原文: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原来韩非之术,乃驯龙之术,欲玩帝王于股掌也。如此精明鬼怪的人,难怪秦始皇最后要杀韩非了。 林彪,足智多谋而性格怪异,中共历史上也算另类人物。前半生涉足军事,戎马一生,战功卓着,作为一个成功的军事家,可以青史留名。后半生角逐政坛,察言观色,逢迎君主,却玩火自焚。作为一个失败的政治家,以死于非命而载入史册。 49年中共建国后,林彪将其战争中积累的智慧,尽用于中共政坛斗争。尤以揣摩毛泽东这位君王的意图,来作应对之举,每每获利成功。 林彪最负盛名者,乃人称三次救驾毛泽东的杰作: 1. 1959年庐山会议毛泽东批彭德怀。当时党内同情彭的人不少。毛搬救兵林彪上山。林彪果然不负毛之重托,开口就语出惊人:“在中国,只有毛主席是大英雄,谁也不要想当英雄。”接着,林彪一口气给彭德怀扣上五顶帽子——“这回是招兵买马,是野心家、阴谋家、伪君子、是冯玉祥式的人物。”十大元帅中,论战功之大,唯彭林二人。毛泽东要批倒功高震主的彭,非得借助林彪也。 2. 1963年七千人大会。针对三年大饥荒,党内高层许多人批评矛头直指毛泽东。毛不得不作了一番自责。这时林彪的讲话又与众不同:“三面红旗是中国革命发展中的创造,是人民的创造,是党的创造。当前出现的这些困难,在某些方面,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是由于我们没有照着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的警告、毛主席的思想去做。毛主席的思想总是正确的。可是我们的同志不能很好地体会毛主席的思想。”林彪还针对三年饿死上千万人之事故作轻松地说,这是交学费,值得。 三面红旗,是毛泽东一大败绩。饿殍三千万,毛无法免责。然而林彪此番话,为毛无理强辩三分。如簧之舌,令全场哑然无声。毛泽东心中窃喜,立即下令将林的讲话印发至与会者。 3. 1966年5月18日中共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林彪除了吹捧毛泽东为文革开道之外,还讲出了一段政变经:“政变,现在成为一种风气。世界政变成风”。“反革命政变,大多数是宫廷政变,内部搞起来的”。他通篇如数家珍一般,讲了许多古今中外如何搞政变的例子——如何父子相残、兄弟相杀,如何能密谋得逞。 林彪还特别透露了一些毛泽东防止政变的细节: “毛主席最近几个月,特别注意防止反革命政变,采取了很多错施。罗瑞卿问题发生后,谈过这个问题。这次彭真问题发生后,毛主席又找人谈这个问题。调兵遣将,防止反革命政变,防止他们占领我们的要害部位、电台、广播电台。军队和公安系统都做了布置。毛主席这几个月就是做这个文章。” 林彪把政变的帽子,扣在手无兵权的刘少奇头上。多年之后,此讲话却被列为林彪自己图谋政变之蓝本。 对于林彪三次救驾,毛心存感激。林彪在党内的地位,也节节高升,直至文革中升到毛的接班人,并破天荒地载入党章。 林彪爱读古书。虽不知他是否看过韩非的《说难》,但其爱研究驯龙之术,与韩非却是不谋而合。 且看林彪笔记中应对毛泽东的心得: “他先为你捏造一个“你的”意见,然后他来驳你的意见。并无,而捏造是老东(按:指毛泽东)的惯用手法,今后当注意他这一招。” “毛,应照顾他,使他没有小帮帮的必要,他就不小帮帮了。政治上对其每一创举与功绩公道主动地指出来,则他自无锋芒的必要。” “你先说了东,他就偏说西。故当听他先说才可一致。” “他自我崇拜,自我迷信,崇拜自己,功为己,过为人。” “坚持“左”倾高姿态。” “要亦步亦趋,得一人而得天下。” 俗话说,故技重施 屡试不爽。林彪逢君之恶,屡屡得手。但此次政变说,却露出了破绽。 毛泽东最爱研读古人权术。对于林彪的防政变之说,难免不会联想起《说难》中的话,因此心中不悦。 毛在1966年7月8日给江青的一封信中说: “我的朋友的讲话,中央催着要发,我准备同意发下去,他是专讲政变问题的。这个问题,象他这样讲法过去还没有过。他的一些提法,我总觉得不安。” 又说:“为了打鬼,借助钟馗。我就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当了共产党的钟馗了。” 毛泽东为何说对林彪提出要防止政变“觉得不安”?为何有钟馗之说? 其实文革前夕,毛泽东的确是担心过军事政变。也曾调派自己亲信的军队入驻京畿地区。林彪作为国防部长,自是了然于心。但林彪此篇涉及政变的讲话显然是未经毛知晓的。 防政变之事,乃君王的天机。毛不愿意将此事说穿,林彪自以为聪明,一语道破,此乃毛”觉得不安“之一也。 文革实质上是一场血腥的权力之争,毛泽东却要遮上一幅温柔的幕布,说是一场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一场文化革命。林彪防政变之说,却把权力之争点明,杀气腾腾,太过赤裸。此乃毛泽东“觉得不安”之二也。 毛说自己是钟馗,林彪等人是为了打鬼,才借助钟馗。这显然是颠倒黑白。林彪文革前在党内的排名第五。刘少奇排名第二,邓小平排名第六,而且都是大权在握。要打倒刘邓这两个“鬼”的是排名第一的毛,而绝非林。毛这样说,显然是把发动文革的责任推到林彪等人身上,好像自己是被人逼上梁山。所以他在这封信中说:“这样,我就只好上梁山了。“ 毛的这封信,言语诡谲,用意暧昧,后世学者众说纷纭,不知何解。其实最懂此信的人正是林彪也。林彪事后知道毛对他的政变说不悦,心中颇为紧张。这次政变说,犹如触动了毛的逆鳞,为毛林关系以后的恶化,埋下了伏笔。 当然,毛写这封信时,对林彪还是信任有加,否则不会在后来的九大上定其为接班人。但是,毛泽东对于林彪善于窥测人心的本事,已有所忌惮。 清朝学者梅曾亮在《韩非论》一文中说道:“现在的君主无论是贤明智慧还是愚笨不贤,无不希望能控制别人而不受人控制,能推测事物而不被事物所测定……如果使君主知道有人在此轻易地操纵自己,而自己无法逃避他的掌握,那么即使没有奸佞的臣子在左右进言谗害,君主也一天都不能容忍他的存在,这是必定无疑的。” 秦始皇不能容忍韩非操纵自己,推测自己,最后除掉韩非。 毛泽东同样也不能容忍林彪操纵自己,推测自己,最后就拿林彪要当国家主席定罪,一步步逼林彪走向死亡。 毛林最后翻脸,是给江青的信之后四年的1970年庐山会议。其中的原因诸多且复杂,但林彪这种阿谀奉承揣摩心机的做派,肯定是重要因素。 毛泽东在文革前及文革中借林彪之手大搞个人崇拜。文革开始林彪在全国宣扬,毛是“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听到万民欢唿四个伟大,飘飘然不知所以。 然而1970年毛在接见美国人斯诺时却说,“四个伟大,讨嫌!”。这时的毛已经查觉到,林彪是把自己玩于鼓掌之中的人。林彪的吹捧战术越来越令毛讨厌,进而变成害怕,要废掉这个接班人。1970年庐山会议上,毛用设不设国家主席一事,制造了一个陷阱。林彪对此事进退失据,酿成“反党”的大罪。其实不管林同意不同意,毛都有理由加罪于林,关键就在于毛早已决心打倒林这个接班人了。这导致最终毛林二人视如仇雠。林彪不愿束手待毙,只有远走高飞,最后一死了之。 梅曾亮认为,如果韩非写下《说难》,是在功成名就之后,或者他本人对世事不感兴趣,或许不会致死。但当年韩非乃游宦之民,学着苏秦张仪模样,带着自己的着作,到秦国去游说,以求做官。这就进入了世俗的罗网。驯龙之术只能藏之于心中,岂能向君王道破天机? 难怪司马迁说,悲惜韩非写《说难》,自己却不免说君的危险。 林彪的驯龙术,乃暗中研究,绝不对外示人。49年后,林彪边读古书,边研究应对毛的策略。偶尔在书上留下只言片语的心得。如果他一直远离政坛退隐,写点这类笔记应该无妨。凭着战功,他应得以善终。但是他偏偏爱用这套驯龙术,到政坛里玩火,想从毛与其他政敌的斗争中火中取栗。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但与虎谋皮,谈何容易!最后,如《说难》中所说,触动了君主的逆鳞,遭致杀身之祸。一家三口,惨死戈壁,成为千古奇谈。 清朝学者姚鼐曾说:“做人臣的善于刺探君主的隐秘,一味曲意顺从改变初衷。这样的为人尤其可畏!尤其可畏!”(原文:人臣善探其君之隐,一以委屈变化从世好者,其为人犹可畏哉!犹可畏哉!) 韩非,林彪,正是这种令君主可畏的人!均死于非命,无足为奇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