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 李公尚 我一向不信有鬼,也就无所谓怕鬼,但并不是没遇到过闹鬼。遇到了,也有吓一跳或吃一惊的时候,鬼似乎就闹得越发厉害。但定下神来“困而学之”并“起而拯之”——我自愧不才,不能“生而知之”,只有“急用先学”,倒也立竿见影。经鬼这么一闹,便看清了鬼的本质,就越发什么鬼都不信了。清代纪晓岚(纪昀1724-1825)的《阅微草堂笔记》中《不怕鬼》说:“不畏则心定,心定则神全,神全则沴戾之气不能干。”可圈可点,我是极为点赞的。 说到鬼,西方人和中国人的观念不尽相同。西方宗教把“鬼”和“妖魔”视为一体。《马太福音》第四章第三节中,是较早出现“魔鬼(Devil)”这一概念的,用以代表邪恶,包括“邪恶的意念、邪恶的灵魂和邪恶的行为”等。在此之前,犹太教希伯莱文的《创世纪》中,只用“撒旦”(Ha-Satan)代表邪恶。“撒旦”曾是“上帝”身边最有权势的一位“天使”,因为和“上帝”意见相左,常有争论,不服“上帝”的一言堂,被“上帝”赶出了“幸福的伊甸园”。希伯莱文中的“撒旦”和英语“Adversary”( 反对者或敌对者)同义,说明“撒旦”多少有一些人的性质,还不完全是魔鬼。但无论《旧约》还是《新约》,都把反对“上帝”当成邪恶,视作魔鬼,“无论谁反对上帝,谁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坚决把他打到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1215年第四次拉特兰主教大公会议声明书》)” 中国人观念中的“鬼”,是人死后变的一种丑恶的幽灵化身,纠缠活人,摄人灵魂,最终拉着活人去阴间一起做鬼。《阅微草堂笔记》和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描述最多。另外唐代段柯古(段成式803-863)的《酉阳杂俎》和宋代周密(1232-1298)的《癸辛杂识》也有记载。这类书籍在科学不发达的时代,借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以鬼喻人,不幸被很多人信鬼为真。我小时最喜欢听鬼故事,却又害怕听。听了不敢走夜路,却又最愿意跟着大人走夜路。希望夜里路过墓地坟冢时遇到鬼,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有多大能耐。我父母都曾是野战医院的医生,医院设在郊外,太平间后门外就是荒野,常能听到远处的狼叫。那时我却不畏,夜晚敢在那一带溜达。因为我知道不远处就是医院警卫班的战士在持枪站岗。我希望遇到鬼,就大声喊,让站岗的战士们来捉鬼,然后看看鬼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始终未能遂愿。 西方的魔鬼和中国迷信中的鬼有一点是心有灵犀的,那就是都代表邪恶。只是中国的鬼闹起来,似乎更吓人。吓唬人,是鬼最拿手的好戏。至于纠缠活人和摄人灵魂之类,我想都是被吓糊涂了的后遗症。按照鬼书上的描写来看,鬼的本事似乎也不大。无非是披头散发,口吐长舌,奇装异服,走路无声,来去无影,夜深人静时出来笼络人。但是只要人们走夜路时有所提防,它们也就无计可施。蒲松龄的经验是,挑个红灯笼,或带些红墨水,如果没来得及准备这些,见了鬼就大声斥骂,尽量显示出阳刚之气,鬼就害怕。因为鬼是阴气,苍白无血冰冷,所以怕阳气,怕血色。如此说来,夜里出来的鬼倒还不十分地讨人嫌,很多时候蒲松龄似有赏识它们扮成美色来到人间的意思。这说明爱美之心不仅人人有之,连鬼也多少还记的一点人性。 鬼的可恶之处是“因缘而来”,乘虚而入。越是在人间发生不幸的时候,如灾荒、瘟疫、战乱等动荡时,越趁乱作恶。越在人们病痛、悲伤等脆弱时,越到处煽阴风,点鬼火。“欲悲闹鬼叫,我哭豺狼笑”,就是这种情况。 然而民谚“恶鬼怕强人”,说明鬼还是虚弱的。毕竟搞阴谋诡计的都是见不得阳光的,即便夜间出来吓人,一旦遇到不怕的人,像我这种“鬼见愁”,愣头青,也便就“鬼计穷,悠然灭。” 我不信人死为鬼,却信鬼后有人。听到有说鬼话,就知是在谈心。虽然阴阳怪气,但其人性可见一斑。随着科学发展和科技进步,信鬼的人越来越少,但鬼并没有消失。它们现在敢白天出来了,就非常讨人嫌,呃,是非常令人厌恶可憎。原来说好的怕见阳光,现在换了国度,有了昼夜的时间差,就不在乎阴差阳错了。它们白天出来一律成了西装革履的人样,让人防不胜防。过去纪晓岚蒲松龄们的鬼都是因缘而来,趁静而至,似有不愿打扰其他无关人员的初衷。现在闹鬼可就有恃无恐了,个个无不是寻衅而闹,兴妖作乱,裹挟的民众越多越好。鬼们似乎开始变种了,由原来的“孤魂野鬼”,向“穷鬼恶舞”方面发展。 现代闹鬼,也不只靠吓唬人了,拿手好戏已经进化为制造谣言,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比如某地出现了疫情,鬼们幸灾乐祸之余,开始大肆浑水摸鱼,兴妖风作恶浪。人们要求整个全局都做好防疫工作,没有具体提及某一地点,它们就造谣说有人漠视并要抛弃某一地点,以此挑起地域的不满,制造仇恨。明明一地发生疫情,它们偏造谣说全国都进入了紧急状态,不久全国就会崩溃垮台,借以煽动不安,制造动乱。人们采取措施,控制疫情,它们就说人们封锁消息掩盖真相,以此造成人心惶惶,风声鹤唳。人们公布了具体数字说明疫情,它们就说是隐瞒漏报,无视生命,妄图挑起社会动荡,造成经济危机。总之,无论人们做什么,鬼都要谣言惑众地闹个不停。更有鬼叫“疫情是由国家制度压制人权造成的,全世界要进入紧急状态,进行全球隔离。”说来也怪,五年前非洲“埃博拉”病毒死亡人员几万例,如今美国同期流感病毒死亡人员几千例,均未闻听鬼叫,倒是有鬼为美国的流感病毒致死人数辩解,称“美国流感病毒死亡几千例和中国病毒死亡只有一百多例,是因为对病毒致死的定义及统计方法不同造成的。”怪了!怎么鬼也关心人权,也有厚此薄彼的定义和统计标准呢? 谣言的特点,就是不怕你不信,就怕你不传。鬼造的谣言人们听了可能并不信,但有时会当笑话说,说者无意,可遇到听得人没有听出是笑话,或者根本不当成笑话,有心无意或者别有用心地复述出去,其他不知语境和真情的人听了,再传就成了谣言。“造谣千遍成真理”就是这样形成的。 考究起来,制造谣言专门鼓惑中国人的,以庇护在阴暗处的中国现代鬼为多。它们想借尸还魂,却早已成了政治僵尸,致使魂不附体。它们制造谣言用鬼话散布,似乎没人再感兴趣,于是就改换门庭,变换鬼样,如包下某些外国报章电台的版面或频道变为《XX时报中文部》、《XX之音中文台》,有的直接注册并起名为外国名称如《法广XX》等,挟洋自重,继续闹鬼。纪晓岚蒲松龄们的鬼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现代的鬼却为了西餐洋酒,不惜拾人牙慧仰人鼻息了。旧时的鬼死前多为“妾愿地下能续未了之缘”或“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现代的鬼为“获得身份”或“燃得残烛”,把人类世界变成魔鬼的世界,把世间光明搞成地狱的黑暗。正可谓“内鬼恶盈”! 闹鬼,实际上就是闹人,一定是人闹。闹得一时乌烟瘴气,等阴气一散,也就原形毕露。这些具有人形的东西,毕竟没有人的心肺,也就没有多少人性。仅以残存的一点儿人渣,对人类世界构不成大的伤害。所以闹来闹去,最多也就使心里空洞的人一哆嗦,神经擅抖一下后,恍然大悟:“哈!原来是在闹鬼!” 20120年1月28日 于美国纽约曼哈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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