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渡中的三個女人 李公尚 四 幾天后的一個上午,我被監獄的看守帶到了獄長辦公室,一起被帶去的還有和我一起從深圳過海關到香港,又從香港一起飛往泰國的那五個人。獄長對我們說,你們六個人的身份已經查明,中國有你們正常出境的記錄,已經傳到了法國移民局。現在我們解除對你們六個人的監禁,你們可以繼續你們的旅行。至於你們是要回中國,還是去厄瓜多爾,或者是去墨西哥美國,都和我們法國人無關。說着把護照和機票發還給我們,說半小時後用車送我們去機場。 那五人聽了,大喜若狂,表示願意馬上就去機場。獄長問我怎麼樣,我告訴他,我的家人還關在獄裡,我不能和她們分開,丟下他們不管,要走就和她們一起走。獄長聽了,聳聳肩說:“現在除了你們六個人,其他人一律都不許離開,他們的身份還都沒有查清,中國沒有他們的出入境記錄,我們不知道他們到底來自何處,更不能確定在他們中間有沒有恐怖分子,我們需要時間進行審查。如果你想留下,隨便。” 我回到牢房,把剛才的事告訴了秀姨和阿棠、阿椿。安慰她們:看樣子法國移民局不會把剩下的人遣返回中國了,因為中國沒有你們的出境記錄,不承認你們來自中國,也就不會接收你們。秀姐聽了,激動地哭了。我用手幫她擦着眼淚,朝她做了個鬼臉,湊到她耳邊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還真捨不得離開我的女人呢。你們三個女人和我朝夕相處,我天天享受桃花運,要是離開了,到那去找這種好事!秀姨聽了,偷眼看了看阿棠和阿椿你,見她倆的目光都轉向別處,就擦着眼淚笑着捏了我的襠部一下,說:“又不正經!” 我對秀姨說:估計法國移民局很快就會放我們出去的,因為我們都有機票,屬於在法國正常轉機,目的地不是法國,他們說我們偷渡,根本沒有證據。只要我們被關的人自己不承認偷渡,他們最後沒辦法,一定會放我們走的。 監獄裡關押的偷渡者,基本上是把來自同一個國家或地區的人關在同一個房間,我們來自福建的三十個人被分關在五個監房裡。那天放風時,我們十幾個福建人在一起聊天,一個說,昨天他住的牢房裡被關進了三個黑人,聽說是新近被抓的黑人偷渡者太多,他們的牢房關不下,我們這邊剛走了幾個人有空床,就關到我們這邊來了。這三個黑人太差勁,每次用完馬桶不沖水,還把監獄裡提供的廁紙拿到他自己的床上去不讓別人用。洗澡時抓過我們的毛巾就使,還把我們的牙膏肥皂當成他們自己的,問都不問一聲。晚上熄燈後他們大聲說話聊天,搞得別人都睡不了覺。另一個說,他住的牢房裡也關進來三個黑人,這三個黑人更混蛋,洗澡時長時間霸着淋浴,讓其他人沒有時間洗,吃飯時搶別人的食物,還亂翻別人的物品,起初大家對他們客氣,讓着他們,他們就認為中國人軟弱可欺,變本加厲地向我們要東西。我們其他人聽了非常生氣,有人提議在熄燈後教訓他們一頓,讓他們懂點規矩,以後老實點。那兩個房間的人說,現在他們這兩個房間都是三比三,三個福建人,三個黑人,動起手來不一定能賺便宜。又有人提議:換幾個身強力壯、會功夫的人住過去,反正監獄裡的警察也認不出咱們誰是誰,住進去後,先沉住氣摸清情況,等九點鐘監獄熄燈後,上前一個對付一個,肯定沒問題。但是問起來誰願意去教訓這幾個人,沒有一個說話的。 半天,才有一個說,他願去整治這幾個混蛋,但是手裡沒有傢伙,赤手空拳一對一,很難制伏一個人,弄不好自己也會受傷。接着又有幾個人說,只要手裡有了傢伙,做掉這幾個人不成問題。一個年齡大一點的人說:“我看還是算了吧。現在咱們畢竟不是刑事犯罪。如果因打架出了人命,成了刑事犯罪,咱們去美國的希望就落空了。不是說咱們很快就能出去了嗎?那就再忍一忍吧。”大家聽了不再說話,但是都很憂慮我們住的牢房裡還有空床,監獄還會把別的族裔的犯人給塞進來。 大家正在議論紛紛,突然聽到有人喊叫。我們循聲望去,見有六個黑人正圍着秀姨和阿棠阿椿哄鬧,其中一個用手捏着阿椿的臉蛋兒,搖晃着哈哈大笑。我見狀立即沖了過去,高喊住手。六個黑人聽到聲音,回頭見我跑了過去,沒當回事,轉身繼續抓摸阿棠和阿椿,一個黑人還拉着秀姨的胳膊不放。我衝過去把秀姨和阿棠、阿椿擋在我身後,讓他們滾開。一個黑人問我是什麼人,我說我是她們的家人。那個黑人笑着對其他黑人說:“聽到了嗎?是他的家人。”然後對我說:“你是她們的家人,好啊!我也可以是她們的家人。咱們是朋友對吧?你的就是我的,你有三個女人,給我一個,我可以幫你照顧啊。”說完就去拉阿棠的胳膊。我見狀猛然飛起一腳,狠狠踢在他的襠部,他一彎腰,我緊接着一記下勾拳重重打在他的下顎處,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接着雙手捂着肚子,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打滾。 另外一個黑人見了,“嗷嗷”地叫喊着上來來抓我的胳膊,我身子一低,照准他的胸口猛擊一個直衝拳,同時提起右腿,狠狠揣在他膝蓋上,他“哇”地一聲,朝着我的方向倒下來。我急忙一閃身,但被一個傢伙從背後攔腰抱住,其他幾個上前手腳並用向我襲來。我拼命反抗,試圖擺脫他們。這時,圍過來的眾多福建人都高喊着住手,但沒人上前幫我。秀姨見狀,撲到在一個黑人腳下,死死拖住他的一隻腿,不讓他上前踢我。這時七八個警察提着警棍,吹着警哨跑過來,揮棍驅散眾人,把幾個還不停手的黑人打倒,按在地上,然後給我和那幾個黑人被分別拷上背銬,連拉帶拖,分別關進了單人禁閉室。 我被扔進了毫無光線的禁閉室里,才感到全身疼痛難忍,鼻子和嘴流了很多血,黏糊糊的,一隻眼睛腫了起來,火辣辣的睜不開,對外只能看到一條縫。我雙手被銬在身後,也沒法擦拭和撫摸。過了一陣,我慢慢挪到牆邊,側身躺在地板上,雙腿剛好能夠伸直。我心裡惦記着秀姨有沒有受傷,剛才她拖住一個傢伙的腿,那傢伙揮拳打她。我回憶着剛才發生的每一個細節,隱約覺得被我踢倒的那兩個傢伙,可能受了重傷。我那兩腳是用足了勁踢出去的,特別是第一個被我踢倒的傢伙,弄不好會要命。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就只能在法國坐牢了。我不停地思來想去,大腦漸漸麻木了,捲縮着的身體也麻木了,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單人牢房的門嘩啦一聲被打開,一個警察高喊着讓我出去,我睜開眼睛往外看,門外的亮光就刺得我雙眼疼痛流淚。我試着挪動身子先坐起來,可是我的全身麻痹,動不了。警察上前抓住我的領子把我拖出去,然後試圖幫我站起來,可是我的腿剛一用力,全身竟然毫無感覺地癱在了地上。警察很有經驗地踢着我毫無感覺的雙腿和雙腳,讓我把雙腿伸直,平放在地板上。過了一會兒,我的雙腿和雙腳才恢復了知覺。 警察把我帶到了獄長辦公室,獄長對我說:“這裡是不許打架的,非法使用暴力就必須受到懲罰。不幸的是,六個小時前你使用了暴力,有兩個人被送進了醫院,一個一直昏迷不醒,一個膝蓋骨折。你必須要為你的暴力行為受到監獄的懲罰。”我忍不住辯解說:“他們六個人欺負三個女人,調戲並企圖強姦她們,這三個女人是我的家人,如果我不去保護我的家人,警察又不在現場,當時沒人能保護她們。當時在場的所有福建人都可以作證,我只是正當防衛......” 獄長舉起一隻手,示意我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但他還是等到我把話說完,才不緊不慢地說:“你提到防衛,很有意思,但是不是正當,需要法庭來決定,你想在這裡呆上兩年,等待法庭對你的這個官司作出判決嗎?”我聽了不知如何回答。獄長見我不再說話,慢條斯理地說:“其實你不屬於這裡,應該儘快離開這個地方。鑑於你已接受了獄方對你的暴力行為所做出的懲罰,並且沒有異議,也不再對此次的懲罰提出訴訟,那麼這件事就到此結束。你可以回去了。回去好好照顧你的家人,你的女人都是好女人,保護好她們。” 說着示意帶我進來的警察給我解下手銬,帶我離開。我的雙臂和雙手已經麻木得沒了知覺了,一轉身差點失衡摔倒。我踉踉蹌蹌走到門口時,獄長突然“哈哈哈”大叫了幾聲,模仿着中國電影明星成龍的樣子,拉開架勢,雙手衝着我上下比劃,然後笑着問:“你剛才是這樣做的嗎?你們中國人都會這個嗎?” 在我被送回牢房的路上,我突然感覺到,監獄獄長對我打傷那兩個傢伙不但不氣惱,反而幸災樂禍。他故意把那兩個傢伙的傷勢透露給我,實際是在對我的所作所為表示欣賞。看來這幾個傢伙確實是監獄裡的麻煩製造者,早就為人所恨。 回到房間,秀姨上前攙扶我,把我扶到床上躺下,在阿棠和阿椿的幫助下,用布沾了清水輕輕給我擦洗全身的傷口,我問秀姨:“你傷着了嗎?我見有個傢伙打你。”秀姨說:“他朝我頭上打了兩拳,阿棠和阿椿跑過來用身子護着我,拳頭都落在她倆身上了。幸好警察趕來及時,兩個警察用棍子把那傢伙打倒在地,給他戴上了手銬,然後帶我和阿棠、阿椿一起去做筆錄,我說那六個黑人欺負我們三個女人,你趕過去保護我們。翻譯是一個女的,是中國人,聽口氣也是向着我們的。” 我問阿棠和阿椿:“你們受傷了嗎?身上疼嗎?”她倆搖了搖頭,沒說話。秀姨說:“沒想到你還會打架。”我說:“我小時膽小懦弱,我父母怕我受人欺負,就送我去業餘體校學了十年武術和摔跤。上了大學我又參加了學校的武術隊,但從來沒有打過架。剛才看到那些混蛋氣焰囂張,就想到要先下手為強,打殘他一兩個,就能打的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秀姨嘆氣說:“這日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我告訴秀姨:“我感覺法國移民局會很快就會釋放我們,讓我們離開。因為我們是合法進入法國的,不像那些北非人和中東人是偷渡進來的。法國移民局把我們和和他們關在一起,是不合法的。我覺得他們現在是害怕我們出去後控訴他們侵犯人權,因此需要找個適當的理由和機會來釋放我們。” (根據當事人回憶采寫。未完待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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