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疯长的季节,我们相约到河边去踏青。
河水静静的流淌,所经之处并不曲折蜿蜒,河的两岸尽是荒野一片。远山在晴空下,显得更加幽蓝。这是不起眼的一角,我们却被朴实简单的景色所吸引。沉淀的心绪,才看得到天光云影的变换,深呼吸用心去感受空气中漂浮的青草香,这是一条走不厌的天涯路。
妳忽然小跑向前,弯身摘下一株野草花。像个顽皮小孩,妳把它递给我。原来是一株毛茸茸的蒲公英花球。我的心底有一股暖流喷涌而起,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我很快追想起这一幕,如此熟悉又陌生!真实的人生有时比舞台更有戏剧性,不期而至的,是四十年前的一个甜美记忆。
那时,我还是南台湾一所著名私立中学的初中生,课业繁重之余,我喜欢搜集各种书签,有风景照,人物或动物绘画摄影。翻看这些美丽的图像,我似懂非懂的咀嚼那些文艺气息的字句,编织着一个又一个憧憬。
其中就有这麽一张,一个小女孩,戴草帽穿连身花裙,手里拿着礼物,郑重其事的送给她的朋友。两个小女孩带着微笑,好奇又认真的细看这分礼物:一株蒲公英花球。
我几乎已经忘了这一张书签,虽然它曾在我的成长岁月中占据过一个重要位置。这是上天的厚爱,四十年后,它竟然就出现在眼前。而送花给我的朋友,却是当时隔着千山万水的“敌人”。
第一次知道有妳,是从报纸上。那时,我喜欢看三毛在联合报副刊发表的文章。偶然有一天,无意中看到报纸头条,“唐山七级大地震,十三万人死亡”,新闻还报道了民房倒塌断水断电的紧急状况。在无家可归的儿童里,竟然就有一个我的朋友在哭泣。当我在追随三毛的浪漫流浪之旅时,妳正帮忙父母丛泥灰里重建家园。我们原是这样的两条平行线。
岁月如河,我们在各自的河道上游走,然后有一天在异乡的天空下相遇。最初,我们的来往是小心翼翼的,两岸的政治对立,不同的生长环境,几乎没有交集的社交圈子,在没有期待下,我们的友情不知不觉的发芽成长。我们都喜欢书写文字记录心情,从妳的博客文章里,我对妳有更深的认识与了解,妳文字所表达的,常常正是我心里呼之欲出的想法。我们在一起,总有分享不完的感触,从包水饺可以聊到李商隐。即使是两人在一起走路,沉默的时刻,也显得那么自然。
一路走来,也有心照不宣的微妙时刻。有一次,我们谈得起劲,越说越快,我忽然脱口而出“抗战剿匪”。我急忙解释,妳却幽默一笑说“ 没关系,彼此彼此,我们哪儿也私下说你们蒋匪呢!”我们尽量避谈统独话题,有时避免不了,彼此都自我克制 agree to disagree.
两年前,我感冒大病一场,病后的最初一个月,双手有轻微颤抖的现象。那天,社区停电,细心的妳邀我们去你家吃晚餐。饭后,妳把一杯菊花茶送到我手里,妳轻轻握着我的手,确定我双手稳稳拿住才松手。只是一个小小不起眼的动作,没有言语,短短两秒,却是我一生的记忆。那一握,我真真实实感受到友谊温暖。
请原谅我是个粗心的朋友,因为我素来不过生日,所以朋友的生日,我也丛不放心上。偶然听妳提起,一周前是妳的生日。我回来想了想,该送妳什么特别的礼物呢?于是我想到把一路走来的友谊,做一点记录。都说人到中年以后,很难交上真心的朋友。我不是一个主动热情的人,也不太会交朋友,我们的友情,是上天恩赐的礼物。
又是巧合,那张蒲公英书签上有两句这样的文字,我记不齐全,大意如下:
“如果妳想馈赠
那就赠送友谊“
X H,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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