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间炕桌上,一群老爷们却不想那么多。那些年人民公社生产大队处于婴儿阶段,温饱还是个问题,一年难得几次有酒有肉大吃大喝,逮到这种机会,可比现在当官的有钱的到高档私人会所享受山珍海味按摩足浴销魂美女还高兴。因为不想铺张,父亲没请几个人帮忙,自己在天井灶间炕旮旯来回跑,拿酒,上菜,烧水,泡茶,除了炒菜有人代做之外,杂活自己全包了。偶尔那个喝多了,手不听使唤碰倒茶杯,父亲还要赶快找毛巾,擦干洒满一炕的茶水。得一点空闲,父亲就坐到炕沿上,给大家倒酒劝酒,或者陪着书记划几拳。 划拳是老家男人喝酒必不可少的,有酒必有拳,有拳必有醉,有醉必有事。因喝醉酒吵嘴打架满大街又喊又叫的,几乎每次婚丧嫁娶都会发生。那些男人们,或受了当官的欺压,或受了老婆的恶语,或一股欲望无处发泄,不能象女人一样唠唠叨叨短短长长说完了事,于是便借酒壮胆,发发酒疯,有真醉胡言乱语的,也有装醉指东骂西的,更有醉后乱性做出一些不伦不类勾当的,长舌妇们聚在一起,便会扑风捉影添油加醋将一些琐碎小事演绎成三国大战,为平淡无聊的生活添一点浪花和色彩,小村的平淡日子,也就在许多本不该有的是是非非之中,时不时来一道闪电,炸几个响雷。 父亲请大队干部们喝酒,除了工作关系之外,还有一事想借着酒劲跟大家打个招呼。因为大姐明年高中毕业,毕业后马上面临工作问题。那时离恢复高考还差很多年,农村孩子上完学除了回家种地,还有两条出路:男孩子当兵参军,女孩子做民办教师。父亲当然不希望大姐高中毕业后下田种地,而那时能够坚持到高中毕业的农村女孩很少,当时根本没有大学毕业生,初中毕业教小学,高中毕业教初中,甚至高中毕业教高中,都很正常,父亲希望大家帮忙走走关系,让大姐到沽河村教学。 大姐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女孩子,脸上总带着一股笑意,看上一眼,如沐春风。大姐开口说话,脸上会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温和而柔软的声音,村里每一个男人都喜欢,想跟她说几句话,听听她的声音。所以当大家喝得云山雾罩,父亲说出自己的想法,几个村干部满口答应,一定尽力帮忙,而且说这不是大姐一个人的小事,而是咱白沙村的大事,白沙村在沽河中学也应该有自己的老师,应该作为村里的头等大事来办。书记最后环视房间四周说道:“你看竹梅这闺女,就跟其她孩子不一样,咱们这个村,谁家孩子会把屋子收拾这么干净整齐。” 男人们喝酒的这间屋子,正是大姐睡觉的房间,那个时代没有什么隐私意识,被褥往墙角一堆,酒席桌子就安在炕上。父亲因为只有大姐一个女儿,屋子宽敞,可以一人一间屋子。那些大家口的,夫妻两个有五六个孩子,如果上面老人还在,男男女女一大家子,挤在四间小屋两铺炕上,那日子过得真叫挤了,有个地方躺下睡觉已经谢天谢地,还顾得上什么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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