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港湾(BCbay.com)有奖征文稿件 作者:无为村姑/原题:带着孩子读学位的日子 90年代初的一个黄昏,暮色苍茫,时值周五,我坐在UBC教育学院的一 个地下室的学习室里,四周空无一人。我眼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那年我36岁,下了决心要来读研,留下8岁的女儿和老公,只身飞临太 平洋彼岸。正式开学是9月,我在夏天报了一门必修课好减缓9月的课程重负。那天,第一堂课下来,看着手中的一大叠课程材料,其中包括所要求的论文和阅读清 单,坐在地下室的座位上茫然失措,恐惧、巨大的恐惧猛然袭来,夹杂着思念家人的强烈情绪,孤独感从心中弥漫开来,散发到了整个地下室的这间学习室。屋里安 静得令人恐惧,同学们都离校回家了,我这个唯一从遥远的东方来的学生。无处可去,想着要读的书,要写的论文,要筹集的学费,要交的房租,仰头看着窗外,意 识到,我的读研生涯将会是一场艰难的爬山旅程,我站在山底,仰头向高高的山尖望去,不知何时才能爬上山顶啊?那一刻的茫然、孤独和恐惧从此刻在了我的心 底。我趴在桌子上,让泪水尽情地流淌着。 抹去了那个黄昏的眼泪,我一头钻到了加拿大成人教育历史的故纸堆里,原来这个专业是北美最负盛 名的成人教育专业,该领域里有名望的人好几个都是出自这所学校的这个专业,所以可以夸耀的成就还是不少。我从图书管借来高高一摞相关书籍,埋头狠读。在国 外,留学读理工科专业的学生大大多于来读文科的学生,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语言问题。虽然自己是国内英语专业毕业的,但是骤然闯入茫茫的英语文海,闯入 陌生的专业领域和从未接触过的外国专业历史,我就像一个误入原始森林的无知孩童,一路上被茫然和恐惧包围着,焦虑地寻找出去的路。 我在学校的学生住宿区找的中国学生家里租了一间房,吃着最简单的伙食,除了去给你人家看孩子和打扫卫生的时间,其他的时间都在琢磨论文。专业领域里的 学术用语和加拿大整个成人教育的历史都在脑子里搅合着,煳涂着,梳理着。终于到了课程结束时,论文发下来,我看到上面写着一个“A-”。任课的教授向我祝 贺,说他很吃惊我能得到如此的成绩。那一刻,我觉得我在爬山的路程上,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9月来临,我整天奔波在校园,四处递简历,可是因为从来没有加国工作经验(简历上的国内资历跟打学生工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四处碰壁。而我因为是签证 学生,没有身份,又不能去社会上打工。记得一次跟同专业的一个当地女同学聊天,她听了我的境遇,不无同情地说,好像你四周都是墙壁啊,没有一个出口啊。 也许老天爷把我的努力看在眼里,开学不久的一天,我在系里办公室碰到了一位女教授,跟她来聊起来,得知她正拿到一个研究妇女工作与做母亲的关系的大项 目,这是一项女性主义的研究课程,当时,北美甚至整个西方女性主义文献中,对有关中国大陆女性移民情况的研究是个空白。我对此很感兴趣,该教授也非常兴 奋,就这样她成了我的论文导师。我一边继续完成必修的专业课程, 一边开始做起了导师的研究助理(Research Assistant)。令我高兴地是,我现在有收入了,不需要再为房租发愁了。但是要想申请老公和女儿来陪读,RA的收入还是不够的。幸运的事又降临在我 头上,我们系里的系主任听说了我在四处找工作要申请家人前来,就给我谋了一份为时两个月的学生助理(Student Assistant)工作,主要是帮系里复印一些教学资料,工资是每小时14加元。加上了这份工作的收入,老公和女儿在第二年的春天里,顺利地来到加拿大 与我重逢,我也申请到了校园内为有家眷的学生提供的城市屋租房,比校外的房屋便宜很多。 一年后的早春,我怀孕了,老公一直想有个儿子,所有我们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在怀孕期间照常上课, 一边准备研究生资格考试,为导师搜集研究资料,寻找项目的采访对象,进行采访,整理录音;一边料理家务,继续在周末给几家学校附近的老太太打扫卫生,洗衣 熨衣,还找了几处中文家教的活,另外还学会了开车,拿到了驾照。后来,我还经同学介绍,拿到了一个校图书馆的工作,整理全校所有的论文,所以,那几年,学 校所有的论文都要经过我的手。 95年临近圣诞节不远的一天,距我的预产期还有三周,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步履蹒跚地从图书馆下班回来,做完晚饭,让女儿洗碗,我又像每天一样,坐到了 电脑前,准备论文的资料。不一会,就觉得肚子疼痛难忍,然后感到羊水破了。打电话给老公让他请假,当晚送到了妇产医院。在待产室孤零零地疼痛了一夜,第二 天早上我的儿子来到人间。因为我孕期的辛苦劳作,孩子提产三周降生了。那天,我沉浸在中年得子的幸福中,同时又在忧虑我怎样继续我的RA工作和完成我的论 文。 导师给我送来了被褥,食品还有给我女儿的礼物,图书馆的上司送来了一大箱婴儿的衣物,朋友们也纷纷前来祝贺,大家都赞佩我的勇敢,在这样的时候,这样 的年龄生孩子,我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甘苦自知。就这样,我带着儿子,继续攀爬学业的山峰。我参与的研究项目是一个多面的妇女研究项目,其中的子项目也是相 互关联,相互作用的。因此导师要求我们每一周开一次研究讨论会,沟通情况。那时,虽然我的专业课已经上完,研究生资格考试也通过了,但是我仍然在为导师工 作,自己的论文也开始着手下笔。那两年,UBC的校园里会常常看见一个大龄女生推着一个婴儿车,总是步履匆匆,出没在学校的各处。图书馆、教学楼、游泳池 (送女儿学游泳)、每天清晨,我推着儿子去住宅区旁的林荫小道散步,傍晚推着儿子去住宅区大院里跟一帮婆婆妈妈们聊育儿经。我的儿子那时因为长得壮,成了 院里最有名的孩子,谁都知道他的名字,谁见了我都要讨教我的育儿方法。谁也都知道我的辛苦,因为他们都是丈夫读书,她们陪读的,而我是自己又读书又带孩 子,还要负责挣钱养家,因为丈夫总是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我要繁忙的分分秒秒里,他的工作问题总是压在我心头的一片乌云。 每周一次的研究碰头会一直持续到研究项目的结束。我推婴儿车步行近半个小时穿过校园去系里开会也成了UBC校园的一道风景。感谢我的导师对妇女工作, 尤其是一边做母亲,一边工作的女性的困难处境有深切的了解、同情和支持,才让我得以一边育儿,一边完成学业。我自己的整个研究工作的过程,就是我自己身体 力行地感悟妇女母亲工作一肩挑的的一个过程。虽然辛苦,但是也有甜蜜的回报。我感谢我的孩子们,让我有这样一个现身说法的机会。有一次,我儿子在我们整个 会议期间,坐在婴儿车里不停地嘟嘟着喷口水,导师笑说,看来他对我们这群女性主义者有很大意见啊,大家一起会意地笑了起来。 研究期间,导师患病,休假一年,我也跟着休学一年,但是仍然被人性地允许住在学校。图书馆的工作也照常做着。我的研究因为牵扯到一个大的项目,所以持 续的时间比通常的研究生所需的时间长,而且我也知道这个文科的,教育的研究项目学位,将来出去找工作也很困难。许多人劝我跳槽换专业,我也常为将来的工作 前景发愁。但是感激导师对我当年困境中的支持,本身也对此项目感兴趣,所以我还是坚持将此研究工作做到了底,协助导师完成了这项非常有意义的妇女研究项目 课程。我的论文答辩非常成功,导师兴奋地告诉我五人小组最终给出了A的评分。我的论文填补了西方文献中中国大陆移民妇女研究的空白,在妇女研究文献中被引 用的次数也很高。导师建议我整理论文出书。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将我的论文整理成书发表出来,但是能为学术界的妇女研究做这么一点点微薄的贡献也是感 到很安慰了。那年,我去了多伦多的约克大学,带着我的论文参加了一次妇女研究学术会议。我的读研生涯,圆满结束。 历时5年,我带着孩子,终于获得了硕士证书。我以全A的成绩完成了我的硕士学业生涯,以A的成绩通过了我的论文答辩。待我离开学校时,我的儿子已经3岁了,一个朋友笑着说,你是专业养孩子,业余拿文凭啊! 那时,我想到了那个阴霾密布的日子,那间地下室,我的眼泪,和那座似乎高不可攀的山峰。我的眼里冒出了泪花,可是我的心里在对自己说,你终于登上了顶峰。 温哥华港湾(BCbay.com)有奖征文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更多精彩有奖征文请点击:http://www.bcbay.com/events/zw20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