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tricia Clark 于2012年10 月1日安详地去世于西雅图Mercer 岛她的老人公寓里。对于她的去世我和我太太十分悲痛,久久不能忘怀。
Patricia Clark是一位品格高尚,举止高雅的女士。更是我们人生道路中的贵人。
记得 1988年秋,67岁的Clark到上海来旅游,经我小姨子Diana的介绍我们认识了她。那天我们到旅馆去见她,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女士出现在我们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位同团的老头。她就是Clark。
她随我们的车到我家吃晚饭,我家是第一次接待外宾,我父母有些紧张。Clark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毫无拘束。她把手上的一枚戒指脱下来给我太太,说是Diana托带的。一席谈话后大家放开了,她说那老头一直问她:“那些中国人是你的什么人?”,因秋寒,老头说话时不停地用手绢擦着鼻涕,Clark说是她的朋友。她私下告诉我们:“他已快70岁了,正追求我哪,但我不喜欢他。”
我们准备了满满一桌菜,为了尊重,我们穿得都很正式,我还西装领带,我母亲不停地给她夹菜,她面前的菜碟空了又夹菜进去,她做了个手示,表示食物快满到她喉咙口了。我和太太知道这不合外国人习惯,叫我母亲不要夹菜,但我母亲忍不住。Clark最后问:“这盘里的菜我可以剩吗?”
她见我女儿那么小就会用筷子感到不可思议。
对于初次朋友见面,相互送什么礼,不同国度的文化,是有很大差距的。相信彼此有过推敲。Clark知道我们有个小女孩,于是她按美国人的习惯,给她带来了当时流行的贴纸,而我们却给了她一段中国丝绸。中国丝绸在中国不稀奇,但在外国人服务部和美国可挺高贵。她拿着丝绸左看右看显得有些尴尬,显然她觉得我们的礼有些大。我们说不要见怪,中国人习惯就是如此。当然她是很高兴的。
多少年后谈起她第一次来中国的经历,她记忆犹新,但坦诚独自到一个中国人家去,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Clark的父亲是一位银行投资家。为她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因此她在贵族女子大学毕业后,几乎一辈子都没上过班。但她学园艺,学音乐悠闲自得。每年还要出国旅游。她虽未结过婚,却身边从未断过男朋友。
1991年夏我太太到美国来读书后,Clark给她打电话,问她需要帮什么忙,我太太向她提出了为我和我女儿做经济担保,让我们来美国团聚的请求。Clark当时不太懂这类经济担保的法律责任有多大,她费了两周时间去考虑和打听,她同意了。在哪个年代一个中国人能有如此的恩赐是多么的不易啊!
记得她除了出示税单还写了一封给美领馆的信,意即她有一张银行的存款单,里面的钱不是她的日常生活用钱,而是她去赌场玩的备用金,她的被担保人可以在任何时候动用这笔钱。到了美国以后,我们才知道,税单是美国人最隐私的部分,它等于告诉你他的财务状况和年收入。
尽管我们签证时落在了上海人当时叫他“小黄毛”的,也是在他手里最难签出的一个美领馆签证官手里,但我们成功通过了。继我太太去美四个月后,我们一家在Clark的帮助下在美国团聚了。
Clark获知我们团聚了很高兴,除了电话和通信,她还寄过20元钱的支票。我们让她以后不要再寄钱了,因为这不合美国人的规矩。
由于我们到美国后从弗吉尼亚州搬到洛衫矶,我们之间很少相聚,每年不过通几次电话,到了圣诞节相互送盒礼物附卡,表示牵记和祝福。
2001 年4月,我们的条件比初来美国时好了许多,还买了房子。我们出资邀请她到洛衫矶来玩一趟,她欣然答应,她居然还没来过洛衫矶。
住我家时,她举止可敬,行为大方。她的“Thank you” 和“Sorry”是永远挂在嘴上的。同时她也有些好笑的地方,如一直要拿瓶水在手上,说是要不停地润嘴,不然口干不好说话。虽然不会用筷子,但她坚持要用。她几乎对亚洲的一切东西都感兴趣,比如说我们切榴梿,她要拍照;喝早茶,每一款她都要尝,没有不吃的东西。在外出旅游时,她反对我们扶她,说这是对她的一种行动限制和强制。我们看她的动作很慢,早晨进厕所间足足呆了40分钟,害得我太太只好去敲门问她是否OK?晚上睡觉她是要将门虚掩着的。她十分欣赏我太太自己烤的蜂蜜杏仁,我们不但给她带些过去,同时也问她:“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以后也可以寄去。”因为在美国,人们不习惯寄干果仁给朋友,因为NUTS是骂人的。她说她不在意。在离开我家的那天早晨,她把她住的那间整得很整齐,并拍了一些照。
Clark她说可能是患了“帕金申氏”症,写字手抖。不过当时她并不落伍,有一辆最新的半电动车,也看电脑。
2007年我们一家与小姨子一家一起去加拿大旅游,到西雅图北面的一个岛上去住了几天,顺便去看了Clark。她住在Mercer岛上一个四面环水,鲜花拥簇的豪华老人公寓里。她住二楼的一套两房一厅单元,阳台上还有她的“小花圃”,屋内整得很干净。不过此时的Clark要靠手推车来走动,手推车上还挂有捡地上东西的器械。她一旦坐下去要站起来要花很久的时间,讲话也慢了许多。她自己穿外套已经很困难了,每周要雇人来照应她几天。
我们一起到楼下的餐厅里去吃饭,让我们吃惊的是公寓里的餐厅其规格绝对不输给外面的高级餐厅,照样白桌布高脚杯和身穿黑马夹的跑堂精心伺候,我们都吃完了,而她只吃了几口,她让跑堂打包替她送到她屋里去。
我们第一次看到她年轻时的许多相片,尽管发黄,但犹如欣赏一部经典老电影一样,我们看到了她家昔日的辉煌。
鉴于她穿外套的艰难,我太太送给她一条细羊毛的俄罗斯大披肩。后来她电话中说我们给她的“台布”花色很好看,天哪!怪我们未讲清楚,她把披肩当台布了。
今年10月9日,我们收到Clark寄来的一盒水果,这是她往年一贯的圣诞礼物。她写的留言是:
Belated last Christmas wishes to you!
Love,
Pat
难道她是补寄去年的圣诞礼物?我们收到过呀,我们有了一种不祥之兆。我们连续打了三天的电话,都是她言语含糊不清的留言,无人接听。最后一天终于由她外甥女接了电话,说Clark已于10月1日(也就是我们收到她包裹的前八天)安详地去世了,享年91岁。她外甥女知道我们是谁,Clark常向她提起我们。谈到圣诞礼物,她外甥女说Clark的所有朋友好象都收到了她的圣诞礼物或祝福卡片。我们似乎突然明白,也许她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她是在向各位寄去她最后一份圣诞祝福!她生怕大家节后才收到。
在我们眼里, Clark真是一位完美无缺的人。她留给我们的是她那个时代人的风度、潇洒、高贵、执著和尊严,我们将永远怀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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