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智人暗访乾唐黄家 正是阳春三月,清水河两岸桃花盛开。一叶小舟,迎着朝阳,顺水而下。一个中年汉子,五十开外,身高八尺,僧侣装扮,站在船头,他就是中州智人高士元。船上还有一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清瘦高挑,身穿小僧青布衣,腰系蓝色丝带,头戴青布软帽,不时地用力划着小舟。他不是别人,正是智人的徒弟童智子。高士元侧着身子,眺望着远处的横贯山脉。只见那横贯山重峦叠障。晨曦中山峰迎着朝霞,显露无余。山腰被云雾像裙带似地包裹起来,时隐时现,虚无缥缈。智人喜欢观看这横贯山。不知为什么,它能给智人一种力量,一种说不出的感染力,还有一种天然的魅力!智人一边欣赏着清水河两岸的风景,一边思忖着如何寻找未来战争的拒敌之人。 童智子用长袍的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听说乾唐镇有上千年的历史,师傅以前去过那里没有?” “十年前去过。乾唐镇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名气很大。不光是因为它是著名的陶器之乡,还因为它有中州独一无二的土铸城墙。乾唐城方圆不过四五里地,却有十几里长的土城墙。有四个大城门,分东门、南门、西门和北门,还有四个小城门,分东南门、东北门、西南门和西北门。城墙高七八丈,坚不可摧,竟然是黄土筑成的。要是站在城北面的驼峰山上向南一望,就会发现乾唐城形似一只神龟。龟头在北,龟尾在南。城中街道中规中矩,正东、正西、正南和正北,不偏不倚。可见昔日筑城之人,心中必有大丘豁。” 童智子听着有趣,竟忘了划船。小舟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忽听得“哗”的一声,一条鲤鱼,跃出水面,足足有两尺多长,在空中亮了一下肚子,就一头扎入河水中。童智子这才意识到船已经慢了下来,他又用力划起来。 师徒二人沿河向东而下,莫约过了两个时辰,远远地看见清水河拐弯的滩头,有一片柳树林。林子边上有几间青瓦房,炊烟缭绕。童智子顿觉饥肠辘辘。高士元知道他饿了,就命他把船靠在岸边。二人上岸,绕过柳树林,来到当街,进了一家面馆,要了两碗中州拉面。正要吃,忽听到角落的桌上有人在大声议论乾唐镇的事。高士元抬头一看,原来是两个北域商人,一高一矮。高的骨瘦如柴,矮的膀肥腰圆。 “这次到乾唐黄土崖去买陶器,听到了一桩怪事。”瘦子道。 “什么怪事?”胖子问道。 “知道中州第一制陶人吗?” “竹杆,你当我是傻子。”胖子象受了侮辱似地嚷道,“连谁是第一制陶人都不知道。不就是黄伯升嘛!” “黄伯升的二公子黄仲仁,也是制陶的一把好手。”瘦子慢条斯理,“这回我们买的陶器中,就有不少是他做的。” “快说啥怪事,扯这么远干什么?”胖子有点儿不耐烦。 “说的就是这黄家二公子。据说他长得一点也不像中州人,倒象是我们草马城的人。” “这有什么希奇的,”胖子不满地道,“天下长得像我们北域人的也不至他一个,大惊小怪!”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瘦子喝了一口酒,“乾唐北街有个东来顺陶器店。这店的吴老板说:黄家从一百多年以前起,就在城东的一条黄土沟里开了个制陶作坊,至今已经传了五六代了。单说现在这黄家的二公子,虽然是制陶的一把好手,却有几分痴傻!” “你这家伙,说了半天,才说到正题上!”胖子急切地道,“快说正经的,别东拉西扯!” 瘦子见胖子有了兴趣,不免有点自鸣得意,晃着脑袋。 “也是吴老板说的。”瘦子不紧不慢,“去年夏天,邻居家的窑洞着了火,里面有个老头没逃出来。当时火势太大,没有人敢冲进去救人。这小子路过,一声不吭,不慌不忙地进去,把老头子救了出来,他一根汗毛也没有烧着。” “奇怪!怎么会呢?”胖子瞪大眼睛道。 “这还不算,他又走进火里,抱出许多陶器来。你说傻不傻?” “傻,傻瓜一个!”胖子道,“奇怪,怎么没烧伤呢,奇怪!” “是呀。”瘦子又了吃一口菜,喝了一口酒,“当时在场的人都以为他死在里面了,谁会想到,他没事人似地抱着陶器,从火堆里走出来!” 瘦子见胖子吃惊得目瞪口呆,得意地举起杯酒,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中州智人师徒本无心听别人讲话,怎奈这两个北域人声音太大,想不听都难。北域人讲话声音大,从不在乎场合。开始的时候,中州人很不喜欢,但是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饭罢,中州智人师徒又登舟东进。当晚,就在清水河岸边的旅店里歇息。这样日复一日,第三日中午,小舟行至白沙渡。师徒二人弃舟乘马北上,沿旱路跑了一个时辰,远远地看见一座城池。北面有座石山,东面有一道道的黄土梁子,远近有不少树木。路边的枫、杨、槐各种树木,枝繁叶茂。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芳香。 “那里就是乾唐镇。”高士元道,“北面的山是驼峰山。东边都是黄土坡,也是制作陶器的地方。” 童智子见乾唐镇有山有水有黄土,与横贯山景致迥然不同,心中甚是新奇。高士元师徒快马加鞭。赶黄昏时分,来到乾唐城南门。只见城墙高峻坚固,护城河清波荡漾,一轮夕阳映照在河水中。青砖砌的城门上面有一座城门楼子,蓝瓦顶,朱红窗。一面中州联邦的星旗在空中飘扬。 师徒二人骑马进城,在一家客栈歇息。 次日一早,中州智人师徒仍穿僧侣服装,把马儿留在客栈,徒步而行。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街道两边有不少店铺:陈家布店、容丽美发厅、乾唐拉面馆等等。更有不少小摊贩:卖水果的,卖杂货的,卖手工艺品的,应有尽有。童智子八岁就上了横贯山,一直生活在半崖洞,哪里见过这种热闹去处!免不了东张西望。师傅不得不催促他快走。出了北门,一路踩着青砖大道而上,不过半个时辰,来到了驼峰山下。抬头一望,这驼峰山约八百米,树少石多,山顶形似两只驼峰,因而得了这个名字。在两个驼峰之间,有一座寺庙半隐在松柏之中。智人告诉童智子,那寺庙就是北岳庙,是祭拜北岳神的地方。中州人无论老幼,都知道北岳神是中州的保护神。他曾是中州第一纪最神勇的将军,是中州历史上最受崇拜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人渐渐地变成了神。中州大大小小的庙宇都是为他建的。 智人师徒夹杂在朝拜的人群中,一路拾阶而上,来到北岳庙。庙中百姓众多,烟雾缭绕,香气袭人。童智子随师傅转过北岳神殿,进了一所别院,看见一个老僧正在闭目打坐。他不曾睁眼,却突然开口道: “来者可是中州智人高士元?” “乾唐高僧果然厉害,听觉闻名天下。”高士元禁不住叹道,“十年不见,竟能听出来是在下。” “过奖过奖。”老僧睁开眼睛笑道,“智人别来无恙。” 他起身邀智人在客厅坐下,命徒弟上龙泉茶。童智子也见过了老僧,站在师傅身旁。 “智人很久不来乾唐了。这次来,一定有什么要事吧?” “我是来寻人的。只是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想请高僧帮帮忙。” “谁呀?竟劳智人行五百里路?” “只知道他家住在一条黄土谷地里。谷边的高岗上有松柏林。谷地的旁边有一条挺深的沟,沟里有小溪。” “这样的地方在乾唐很多,老难说是哪一处。还有其它的特征吗?” “有。这少年和黄土旋风有点儿关系。” “哦,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是黄土崖黄伯升的儿子—黄仲仁,小名叫土娃。他有个绰号叫‘黄旋风’。” “黄旋风?” “传言说:土娃在情急时能行走如飞,身边有黄沙飞扬缭绕,像一团旋风,因此得了这个诨号。” “除了土娃,乾唐还有谁有这种特征?” “我在乾唐住了三十年了,只听说过这一个。这种特异功能,岂能人人都有!” “如此说来,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智人既知道他的特征,又能说出他家乡的地理环境,却不知道他是谁,这是为何?” 智人怎能实言相告,只好推说是梦见的。老僧意会,也不追问,只命弟子一空做向导,领中州智人师徒一路去黄土崖村寻人。 智人师徒随一空下了驼峰山,转入一条东西向大道,沿河而行。路南面的乾唐河在柳枝之间时隐时现,滩头的芦苇一片一片的,在春风中像波浪似地翻卷着。渐渐地,北面出现了一道道的黄土梁子。越往东走,黄土梁子越高。三人行至正午时分,转了几个弯儿,来到了一个三叉路口。往北的这条路是青砖铺的,通往不远处的一个村落。 “那就是黄土崖村。到村口一问,就知道土娃家在哪里了。”一空道言罢,辞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