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WuYing
《汨罗江幻想曲》片段集锦:
《离骚》琴曲片段集锦:
是不是雨果说的?“为了追寻一个荒漠,却舍弃了一个花园。”
因为远渡重洋走科技的道路,未能目睹八十年代初严肃音乐创作在中国的兴盛。后来每次回去度假,总在寻找那个兴盛时期留下的痕迹。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之间,感叹着寻找的艰难,有时候突然觉得是走在文化沙漠之中,寻觅往日绿洲的痕迹。
零零星星从商店角落和图书馆寻访来的录音,就象是当年的游吟诗人留下的纪录。
李焕之的《汨罗江幻想曲》,是我最早寻到的八十年代中国作品之一。当时还不曾听过古琴《离骚》。《汨罗》声出,惊为千古一曲。看了说明以后,才知道是根据古琴曲《离骚》改编的。在书本上久闻大名的《离骚》,初识竟是在《汨罗江》上。
后来我听到了依据管平湖打谱而演奏的古琴《离骚》。熟悉的乐句, 此隐彼现的次序却跟《汨罗》很不相同。不同的调位,不同的速度,不同的琴法和音色,带来极为不同的风味。古琴曲之简约,如唐宋散文;其洗炼,如古写意画;其铺叙,又如意识流小说或诗篇,也不太讲主题的重复与发展,如同一个山居隐士在自说自话,其激越处,恬淡处,一一蕴含着奥秘的玄机。
焕之借西方古典音乐的章法,动用古筝与民族乐团,将《离骚》竹简以今天的语言重新写了一部以今人缅怀古人的史诗。《新唐书》载,陈康士撰《琴调》四卷、《琴谱》十三卷、《离骚谱》一卷等。今人所依的曲谱,最早则见于明代《神奇秘谱》(1425年)。古琴家管平湖将之打谱演奏,始有《汨罗》改编之蓝本。《神奇秘谱》之本是否承袭了晚唐原作,终是一个谜。然而,中国历代琴人以言传身教接传曲目是有传统的。而且一代一代无名氏的修改、磨砺,为日后的所谓“集体创作”也算是立了先例。别的国度也曾有过相似的承袭传统么?
《汨罗》是得了奖的作品。“李焕之1981年为在香港举行的\"亚洲作曲家大会\"专门创作的一首古筝协奏曲 …… 此曲在全国第三届音乐作品(民族器乐)评奖中获特别奖。”
如今,和《离骚》琴曲一样,和其它一些中国严肃音乐作品一样,《汨罗》也沉淀下去了。
沉淀的音乐,是因为自身的分量而沉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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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之在乐谱出版时做的乐曲说明中做自白:“古琴曲《离骚》是一部比较大型的抒情风格的音乐文献,它有着较深刻的音乐构思,有着富于感情内涵的旋律,多样的调性布局与传统乐曲的结构特点。这是一部动人心弦的乐曲,有着许多极为精彩的段落。我觉得:这些精华的部分,似乎还可以有更广阔展开的艺术想象的天地,还可以更充分地发挥它的艺术魅力。所以,为了更深地挖掘其音乐的内涵,在塑造这位伟大人物的崇高品格上,使其艺术形象更高、更典型。于是,我在琴曲的基础上,取其精华部分,重新组织、再创造,把它的主要音乐形象予以扩充、发展,写成了古筝与民族乐队的协奏曲,并标题为《汨罗江幻想曲》。这样,在乐曲结构上比较自由一些。”[人民音乐出版社,1982]
我每次重听《汨罗》,都试图进一步领会他重新组织的手法。也许他是把《离骚》拆散了,将特别具有个性的乐句摆在桌上,有的指定为可发展的主题,有的指派作铺垫的用场,然后加上自己的旋律,和声,连串起来。但是《汨罗》听起来浑然一体,了无拼嵌的痕迹。只能想象他是把《离骚》的个性乐句都再植到自己的脑部深层,成为自己的乐思而任其自由发展。
我也试图领会他编织民乐音色的手法。《汨罗》是我听过的“民乐合奏”中,最不能想象如何用西洋乐器代替的作品。国乐乐器合奏起来,音色是众所周知地容易燥而杂。《汨罗》带着强烈的中国乐器的泛音色。但它的音色似乎恰是《离骚》所需要的,换成西洋乐器也许就失去了乐曲蕴含的深意。
国乐理论前辈杨荫浏在《国乐前途及其研究》有段著名的话:“国乐的独到的价值,必须在与世界音乐公开比较之后,始能得到最后正确的估计;国乐的充分发展,必须与世界音乐经过极度融化之后,才能达到它应有的程度。取这样观点看国乐,便可以觉得拒绝世界音律,拒绝世界乐器,拒绝在国乐曲调上作配合和声的尝试等等,都非但是不必要的事,而且也是国乐前途充分发展的障碍。”
听着《汨罗》,一直想着杨先生哪句话说得正确,哪句话有偏颇。
李焕之试图将《汨罗》用西洋交响乐的结构来解释。他说这部作品是单乐章的协奏曲,由五个部分组成:
1、引子和序—Larghetto (广板)转Andante (行板 ) 2、主部主题陈述—Moderato (中板 ) 。 3、副部主题陈述及过渡—Andantino ( 小行板) 。 4、筝的华彩乐段(Cadenza) 及展开部 。 5、结束部—Adagio( 柔板) 。
他这样划分是不是太将就了西洋曲式理论,从西洋曲式角度来说是不是最为贴切,这些我至今还不能很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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