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盛夏,阳光一天毒过一天。大地这只火炉被注入了耀眼的烈焰,呼出股股热浪,翻滚着扑向你的额头。威严的光线将疲倦敲进你的脑袋,让你害怕起夏日的漫长来。路边看似娇嫩的各种花朵,在骄阳照射下蓬勃多姿、绚丽多彩。 路上不乏忙碌奔走的人们。他们的毛孔流淌出大量忍受、挣扎、得过且过等禁止人发疯的汗珠。农户人家,同心爱的水牛在池塘里一同泡澡,是劳作后最佳的解暑办法,而享受生活的乐趣,就离不开在池塘边的树荫下钓青蛙了。我在此消夏,却也心静自然凉。 屋外高大的黄葛树间隔一阵就抖动几下,一丝凉意就顺势爽歪了我那颗渴望凉爽的心,但树上的鸟儿总是立即喧闹着抗议我的分享。我只好往田边的树荫去寻找风凉。田边的树杂而稀疏,高低错落的树叶阵阵翻卷,像乌鸦的幽灵在跳动,挑亮了我睧迷的眼。河湾迎来送往的白鹤,在树顶和竹枝上天使般慢窜,又安抚着我狂躁的心。猛然间,一阵微风带着荷叶的清香,吹进我的大脑,就轻盈起我的步伐。我的心情就像院边的石榴花,岸边的红花楹般热烈了。 走进那一片足有五十亩的荷塘,“风送荷花几阵香”迎面扑来。无论周遭多么的绿水碧稻,在荷叶面前都不足为精神。这增添了我对这湾荷塘的惬情。它在这多山的重庆显得那么大,我不禁有了“此身如在清凉界,尘滤绝,天地宽,胸襟快。”般自得。荷风阵阵,荷叶田田,荷花晃晃;莲水练练,莲蓬冉冉,莲杆直直;仿佛少男少女的青春闪灼出的生命之光。风荷舞动的灵魂,穿过我,穿过河湾,穿过稻田,却被我揽入了胸怀。还未仔细认识风荷多姿多彩多味的我,就已无意欣赏“花叶何田田,轻绣碧罗烟,莲蕊绕香尘,玉露吻清颜。”的美景,也无心赞叹“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的高洁,便一跃投入荷塘的怀中,与荷花为伍,随荷叶起风,尽情释放起生命的自由来。我一会儿冲在阳光下,一会儿钻进阴影里,动作是如此的协调,就像塘边水凼中那条万能的蚂蝗。我手拨万丈清凉,脚踏万朵涟漪,在荷塘里开始了上纵下潜、前后左右的游泳和采摘,续写着儿时小小荷塘摘荷花、纵身一跃纳清凉的成人版。那种快乐是如此的单调,无忧无虑地在荷荫和荷香中飘荡,又一阵一阵的,仿佛自己已化身为袅袅风荷,风荷袅袅起来。这是何等的自在!身体的行为和生命的律动完全融合于酷暑的节拍里。我终于明白,我已没有了绝大多数成年人“翠光千顷,为谁来去为谁留?”的遗憾。于是纵情一笑,便是一道灿烂的冲击波荡漾在池塘的水面。此时的我,已不仅有诗和远方,还拥有了我心底暗藏的“朝闻道,夕可死”那般永恒了。望着水面,我意犹未尽,却心有不足,又伤感起渔歌菱唱的江南来了。 如果说“画船撑入柳荫凉,一派笙簧,采莲人和采莲腔,声嘹亮,惊起宿鸳鸯。”是我对古时江南水乡夏日的印象,那么“明月中流歌扣舷,柔雪双娃同采莲。”就饱含我对古时江南水乡的遐想。只不过近十年来我年年到江南,从洪湖到巢湖,从南京到杭州,从未见到“采莲人语隔秋烟,波静如横练”的景像。更别提“归棹晚,湖光荡,一钩新月,十里芰荷香。”那缥缈。是什么埋葬了江南水乡诗意般的盛夏?是价值观?是现代化?是政治?是文化?我不甚了了。所以我在“心有戚戚情有伤”呢。 此时,风荷仍在舞动,我心已经袅袅。特别是不远处不时有“难分花与面”的美女在游走,身处“水面鱼身总带花”的荷塘里,我的每一寸肌肤已浸淫透风荷碧水的自在。直觉告诉我,不知这荷塘里,那清晨,那月夜,那水底,那深处,那万般交汇的未知世界里,还蕴藏着怎样一种风姿和韵味。我多么希望这里能触摸到“采多渐觉轻船满”那水云间最直接、最浪漫的事。同时也为当代人愿作观赏者、不愿入荷色而遗憾。 让已知的感伤心怡了钟情,让忠实的灵魂饱满着希望,是我对夏日风荷的牵挂。如此,文明的高贵不单要体现在生活的安定和富足,还应体现在音乐和舞蹈上。风荷袅袅的许多妙处我还未体会到,更缺少它那万种风情与夏日的联想,便深感无从与人说,不免暗自神伤。只是总觉得少了青春靓丽的躯体,少了活泼放任的自我,荷叶、荷花、莲蓬散发的柔软和清香就少了芬芳,再多的绿意、凉爽、风声也失了颜色。这不,因为很少捕捉到风荷那袅袅的诉说,我又充满了“君善歌咏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般的惆怅,总觉得还未和这一塘风荷亲密起来。 夕阳西下,阳光依然强烈和刺眼。我用天空来补色,我用风荷来添香,我愿你袅袅的心上多一丝凉爽。
刘廷兵于中航翡翠城 2017.08.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