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的采访录,我一般都是不阅读的,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在被采访前,你就知道自己面向大众,讲话的时候取舍之心会很厉害;二是采访时,由于即问即答,说话必须快速反应,就少了一份思考的沉着,如果提问者不能理解你的思路,问答就会变得文不对题。 《我们这个时代的怕与爱》是一本采访录,但我还是阅读了。最主要的原因是里面被采访的人,有不少是我特别喜欢的,陈丹青、野夫、齐邦媛、阿来、严歌苓、苏童等,其中大部分人的作品我都读过一些,陈丹青的文字我读过不少,尤其感谢他速记的《木心文学回忆录》,野夫的《乡关何处》和齐邦媛的《巨流河》不仅读了而且推荐给了很多朋友,严歌苓的《陆犯焉识》和另几本小说我几乎都读了,她的《小姨多鹤》我尤其喜欢;而阿来的《尘埃落定》我读了三遍。这些作家都有一个特点,他们的作品,能够把我们迅速带离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同时又在一个更高层次,把人性、社会和文化的冲突,精神和物质的绞杀,还原到我们眼前。 任何一个时代,都要有这样一批人,他们永远把人的精神的丰富性和独立性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他们也许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但人间烟火只是他们通向更高精神层面的必经之旅。借助人间烟火,不管是通过自身经历还是深入观察,他们都能够上升到人类生活的精神层面,入木三分、刻骨铭心地让读者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生存现状,思考如何不再像猪狗一样行尸走肉。 一个社会或者时代是否有价值,我们的判断标准不是这个社会或者时代的GDP有多少,不是国家是否已经富到流油的地步。任何一个时代都会过去,当时代过去时,财富和名利都是浮云,在历史的记录里找不到痕迹。尘埃落定后,那些为时代贡献了知识和精神财富的人(伟大的思想家、作家、音乐家、科学家等)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财富。
春秋战国的烟云消失后,我们的文明收获了孔子、老子、荀子、墨子等伟大的思想家。唐宋的伟大来自于那些不朽的大文豪,李白、杜甫、欧阳修、苏东坡等。民国时代军阀割据、战火纷飞,但今天我们提起民国依然觉得群星璀璨,这些群星不是军阀和财阀,而是一批伟大的民国文人,这些人的名字足以写下整整一页,陈寅恪、梁启超、马寅初、胡适、蔡元培…….一个能够容纳这些人的时代,是伟大的时代。 当今中国,社会财富已经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大部分中国人依然十分热心于财富的堆积和世俗的浮华,越来越少的人关注自身精神层面的提升和灵魂净化。就像陈丹青说的:“我们不缺少时代的景观,却缺少反思与超越进而转化的能力。”也许这是一个社会从贫穷走向富有的必经之路,但很多人在这条路上迷失了自己。
迷失不可怕,最重要的是在迷失自己后能够找回自己。我们如何找回自己?除了自我沉淀反思,我们也需要精神和灵魂层面的领路人,把我们带向精神的丰富性。因此,我们需要感谢陈丹青、野夫这些人物,因为他们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让我们能够吹吹思想的凉风,让被铜臭熏晕的脑袋,变得清爽一点。 当然,读一本采访录,并不能得到这些时代精神人物的精华,也许可以把这本书当作一本索引,然后去寻找这些人物真正的作品来读。因为只有读他们真正的作品,才能够得到全面的精神享受和愉悦。
一个教哲学史的教授不一定是哲学家,一个教文学史的教授也不一定是文学家。我们阅读哲学史或者文学史,也不能得到真正的哲学思考和文学浸润。读遍全球对于红楼梦汗牛充栋的研究,永远不如你自己亲自读一遍红楼梦。所以,如果我们要了解书中提到的这些作家和艺术家的精髓,我们一定要去阅读他们的原著。 希望我们这个时代,能够出现更多精神层面的力量,来引领时代前进,摆脱一点被红尘淹没的迷雾。而如果我们想要让时代变得伟大,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宽容精神来容纳这些在思想上和行为上都可能特立独行的人。一个时代的宽容能力,和这个时代的伟大成正比。时代唤呼思想和精神的人才,而人才也需要适合的环境和土壤才能够更好的产生。侏儒横行的时代,出不了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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