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藝術大師侯寶林先生在他的書《侯寶林自傳(上)》(1982年)中有這樣一段話: 我說相聲有個口頭語兒“是不是?”每說幾句話,就問郭啟儒:“是不是?”我自己沒有感覺,郭啟儒也沒有感覺,但是張學禮感覺出來了。我每次演出,他老坐在第三排聽,聽着聽着,就用胳膊肘捅捅旁邊那人說:“你瞧,不又來了嘛?過兩句還有哪!”“你瞧怎麼樣,又來了嘛?”後來,他索性接我的話茬兒,我說兩句,他在台下就說“是不是啊?”我在台上聽見了,才感覺到我這口頭語不好,就改了。但後來又改說“怎麼樣?”的口頭語,這個毛病,後來也沒全改好。因為我說相聲愛說即興的詞兒,我說着話,腦子裡老想該組織個什麼語言來反映個什麼問題,於是就要說句口頭語來填補空白,這個毛病就是觀眾發現的。這是觀眾培養我。 在這段話中,侯寶林先生提到了這麼一個說法“說句口頭語來填補空白”。這種在說話中用來填補空白的詞語,在語言學中叫做“填充詞”。英文叫做“space filler”。說話中的填充詞現象,在語言學裡也是一個研究對象。就連相聲大師在說話時都難避免使用“填充詞”,可見“填充詞”的確是不大容易避免的東西。 據語言學家觀察,幾乎每個人說話都有自己特有的“填充詞”。有些填充詞是無意義的。比如有的人愛用“嗯 ——”。有的人愛用“是吧?”那個“是吧”中的“吧”往往說得很輕,上下唇一般都不需要碰一下,它跟“是”連在一起,形成的聲音似乎介於“殺”和“刷”之間。 有些填充詞,其本身是有意義的。比如有的人愛用“告訴你!”。說話時用這個填充詞,弄不好會讓對方有不太好的感覺,好像說話的人在教訓人似的。或者說話者過於自信。 曾經有一個流行的填充詞“那個”。有人說着話,嘴裡就不斷地出現“那個”、“那個”。現在在英語世界都有人知道中國人說話時會使用“那個”。與“那個”同時還流行着“這個”。分析起來,說“那個”,大概是說話者腦子裡出現了一個想法,“那個”想法就在腦子的某個角落裡,他潛意識裡意識到了“那個”想法,於是嘴裡就說出了“那個”。跟“那個”還同時流行着“這個”。 還有一個流行的填充詞“那麼”。“那麼”本身是一個轉折詞。它提起的後文,一般是一個基於前文的結果。比如,“你連着忙了好幾天了。那麼,你就歇歇吧。”用“那麼”做填充詞,就難免讓對方總以為說話者在連續地做結論。可是細聽起來,每句話之間又不是“前提”和“結論”的關係。這就難免讓聽話人的思路受到一定的干擾。 還有就是“然後”。“然後”表達的是遞進,其基本意思是“接下來”。“我在上海出生。然後,我小學是在大連上的。然後,我在小學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武術。然後我爸爸很不願意我練武術。然後我說什麼也放不下。然後我平時就偷偷練。……”聽到第一個“然後”時,聽話的人也許以為那個“然後”說的是他出生了“然後”到大連去上小學。雖然這個“然後”用得不是很好,但是接下來的那個幾個然後就更不大合理了。於是,聽話的人就意識到了,他那些“然後”是填充詞。 分析起來看,用然後做“填充詞”時,說話者腦子裡也許想到的是“然後我想告訴你,我小學是在大連上的”,“然後我想告訴你我爸爸不願意我練武術”,“然後我想告訴你我說什麼也放不下練武術”,等等。 使用“然後”做填充詞,原因之一還可能是說話者的語文水平不甚好。他們把“然後”做“全能連接詞”了。用上恰當一些的連接詞的話,這段話就可以說成“我在上海出生,可是我小學是在大連上的。其實,我在小學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武術。我爸爸很不願意我練武術,可是我說什麼也放不下。於是我平時就偷偷練。……”。這樣就好多了。 有些電視節目有字幕。如果電視中那個說話者說話時用了填充詞,字幕上不一定會出現那些填充詞。這說明字幕製作者知道那些是填充詞。 從語言學的角度講,普通人正常說話時完全不用填充詞一般是不可能的。但是,填充詞如果用得好,說話效果不會受影響。至少不會讓聽話的人的思路跟着跑偏。有些情況下,甚至效果可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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