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师傅 |
| 人总有几个老师,不是三个人出去走路时的老师,而是真正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
我很幸运,遇到过好老师。另外,我还有过位好师傅,非常有特点。今天就来讲讲师傅。
师傅是个小矮个,大耳朵,紧紧贴在那儿。眼睛略有点包,非常有精神。跟他是我从农村回来当机修工那段。
师傅给安排的第一个工作是学开车床。图纸好像那时我会看,反正车工的零件图比较简单。师傅教的是从装夹,选刀,磨刀,决定加工顺序,切削量,一直到干完活自己用内外卡“吊”尺寸。最后那个可能现在没人学,逮个分厘卡上去读就是了。可是那时整个车间里就做镗床那小丫头有一套分厘卡,轻易不让人动。哥们就只有把精度是0.02mm(我年轻时头发大概是0.08mm,现在只有0.04-0.05mm了), 长度是150mm 的游标卡尺了。那时的机修嘛,常常是把一对有配合的旧零件选磨损不厉害的加工一刀,然后做一个新的零件与它配。这么做,没有批量,真是一对一地量体裁衣配作,吊尺寸就是关键了。一开始我当然不会,可是经过师傅的教导,做出的东西也还可以了,常常暗暗高兴。三个月一过,师傅说我这车床学得差不多了,基本原则都讲过了,自己以后有活时多琢磨琢磨就是。最后一天让我干个小活,一个50毫米的轴,上面有两个箍,是个电机上的主轴。我快干完时师傅走过,马上说,“你这根轴怎么一头大一头小的?”我想,这不至于吧,我在拖板上做好记号的,怎么会不一般粗呢?一量,真差了0.02毫米不到一点。两头(当中还隔两个箍)直径差了0.02mm, 人走过就瞟了一眼,就逮住了。你说他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开始干机修的钳工活了,师傅有严格的规矩,一拿到活,先要把地给扫一圈,桌子擦干净,倒是不用给他泡杯茶。这有讲究,说是“你拿到活,工作场地不干净说明你已经打算开始‘拆烂污’(干汤活,马马虎虎混过去之意)了。”然后当然要练基本功,无非是抡锤,锯铁,使锉刀等等。前面这两项,这园子里的若智兄弟是行家,我就不多说了。锉刀一般是要求锉个平面,用刀口角尺放上去不能两头透光。这好像比玩车床难一些。特别是到了最后,不用力铁末子不下来,一用力,就往往“嘿嘿”了,把前面或后面多干掉一点,成了斜面。或者更糟糕,把前后都多干掉了一点,俗称“黄鱼肚皮”,那就要多锉好多了。师傅一开始教了个姿势,说自己练吧,后面基本不管,直到我终于能体会到锉刀在零件表面粘粘的,随便锉锉出来的也总是个平面了。嘿嘿,师傅来了,说“找个锉刀,把这个平面的当中给我修低些,”(要求放个刀口角尺后当中透光)。这下我傻了。
我们当机修工,少不了用螺丝刀。那时也没什么十字头的,都是一扁平头的。我们的螺丝刀不是崩口就是卷口。可是师傅的螺丝刀却永远是好的。师兄和我常常大骂螺丝刀工厂用的材料不好。师傅看看我们,笑笑,也不吭声。一天把我们找去说:“你们这俩个人,光骂有什么用? 钳工要想办法的。一人拿一把新螺丝刀,带个锉刀,跟我走。”两个傻小子倒是听话,一人一把螺丝刀,一把锉刀,跟着就走。到了炉子间,师傅捡了块铁,往炉子里一扔,等那铁烧得通红,又让我们把螺丝刀插在炭中。一会儿螺丝刀头部也红了,一把拉出来往冷水里一丢。然后让我们把螺丝刀往那块红铁上贴贴,冷水里蘸蘸,直到用锉刀轻锉,有一点锉得动了。这两把螺丝刀从此有了金刚不坏之身了。嘿嘿吧。
师傅活好,爱动脑子,脾气也不错。不过干活时常常说“你这个家伙,笨得很厉害嘛。”让我无地自容啊。
下面是师傅的几句名言: - 我刚见到他时,他说:“不是名师出高徒,而是勤师出高徒。师傅的名气没徒弟什么事,要有本事还要师傅勤快,徒弟好学。” - 我想做个小工具,到料库里没合适的,也不想用整块大料割。师傅见了说,外面废料堆里,左边那个角里有块料,大概正好。那块料果然正好,师傅非常得意,自诩:“老师傅车间里一站,飞进个苍蝇要知道它是公的母的,何况一块料?” - 说到师傅的学生意经历,他总忘不了加上一句:“阿拉是抗战前满师的,勿是东洋师傅教出来的。” - 师傅名气很响,当然少不了有人妒忌。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态,却不以为然。对我说:“这些家伙,成天要和我比,有什么好比的呢?我应该比他们都做得好,做得快的。我是个骄傲的人,我的骄傲就是让我的徒弟们用我给他们讲的办法去把那些妒忌的人都比下去。这才是师傅嘛。”
我去上学后不久,师傅来我家。说起最近拿出去加工的一个二人高的齿轮箱回来了。加工单位是上海的一个大厂。去取零件时,对方说:“你们这个箱子划线非常仔细,连加工后的测量点都全部给我们留出来了,所有镗孔也打了冲孔,我们干活可以随时对照,非常放心。现在这么好的活不多见了。”师傅笑笑,说:“我骄傲地告诉他们,这是我最小的徒弟临上大学前划的。”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