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志摩的口里,林徽因被称作:徽徽;在梁思成的口里,她也被称着:徽徽。这个被温柔而亲切地称着徽徽的女人生于1904年,1955在北京辞别人世,年龄51岁。
在我的意识里她总是和徐志摩扯不开干系,另外扯不开干系的是一个遥远而生僻的地方,就是李庄。在四川省宜宾市的上游,一个滨江小镇,八年抗战,她和她的先生梁思成在那里勾留了六年之久。
徐志摩的家乡浙江海宁和林徽因的避难地宜宾李庄,我都去过,并且有意思的是,在那两个地方的两三天都是将雨未雨的天气,斯人已远,徒余近乎失落的空虚和惆怅。我在徐志摩高拱的墓前想着那个在伦敦时期花样年华的林徽因;而在小镇李庄的梁宅门前则想着英年早逝的徐志摩。那种将雨未雨的空气里凝聚着沉重的水滴,和凄伤的泪珠仿佛有着同样的质地。
2000年,我在老家看电视剧《人间四月天》,看到两个天造地设的人物在英伦的寓所中的执手无语,生生觉得悲哀,是那种没有结果和无可奈何的悲哀,那样一种稠重的情感勾起当时正在美梦中晕眩的我莫名的激动,情感变得犹如一首超现实的诗歌一样脆弱。一个旷世的女子和一个旷世的情痴相遇,大概注定是一出惊天动地的悲剧。
或许是都姓徐的缘故,自小我就对徐志摩这个人有无端的好感,觉得很亲,虽然他的东西都是浓得化不开的,虽然他有着朝三暮四的脾性,可是他对于这个叫徽徽的女子那一番拼将一生付寂寥的信念却又真实得叫人感叹。
也许正是由于那样一种无畏的情感过于真挚了,才老是在那另一个受众的心壁上留下了再无能为力抹去的影子,那影子是温馨的、清芬的,保有青春期忧郁的基调,是再也走不出去的永恒记忆。
《人间四月天》是林徽因的一首小诗,那小诗的结尾写的是:“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子/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还有个副标题:一句爱的赞颂。这通体散发着热量的句子还真当得上赞颂这两个字,是一种对于人生的颂扬,是一曲对于爱的礼赞。
我曾经就轻哼着这样一个歌子,泪流满面,为了一些无疾而终的爱情,痛快地喊出来以便如同矫燕般在四月天里轻快的展翅飞远。可惜早夭的徐志摩听不见,那些温暖的句子就那样散落四方,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地被冲得一干二净,阴阳间隔,就只有爱这样一个概念化的东西在那里伴随月圆月缺。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罹难于济南近郊党家庄,这个愉快起来快乐的翅膀可以碰到天的浪漫主义分子就那样一下子报废。那一年林徽因28岁,自那之后,林徽因就是另外一个林徽因了。
我极赞同这样一个观点,她当然活着,一直活到1955年去世,可是在1931年她就已经死了,或者说是那个能够写“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的林徽因已不存在。虽然她依旧坚强地活着,背着建筑学的画夹东奔西走,活在遥远的宜宾李庄,活在百废待兴的首都北京,而那个花样年华的林徽因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进步,这也是一个倒退,是居家过日子的传统观念的胜利,也是虚无飘渺如同烟花的爱的沦亡。
Arnold Bennett在小说《The Old Wiwes Tale》末几页有一段说辞:“最感动她心的是他曾经年轻过,渐渐的老了。他一生就是这么一回事。青春同壮年总是这么结局。什么事情都是这么结局。”这论调实在是悲观极了,1931年以后,世间再无徐志摩理想中的林徽因,他们未曾看见彼此的“渐渐”,他们就已永别,如此而言,倒也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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