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維讀者網(Creadres.Net)20周年有獎徵文稿件
I 我活過了不止一個二十年。中國到美國,到天國。 第一個二十年,我是土得掉渣的鄉巴佬。離我家最近的城市,叫六水,從我們山溝到那要走十幾天。山溝里就只有大隊支書曾經到那裡開過一次會。後來他每次開會做報告,總是說:“我那次去六水城裡開會,見了大世面。人家吃的國家糧,那米粒比我們的大!” 每當我端着碗吃米湯煮紅薯葉的時候,我就眼睛發呆地夢想去六水,吃很大一粒的國家糧。
[定格:冒熱氣的國家糧白米飯] 我十歲那年上學。本來七歲要上學的,九月份去報名,我生日是十月份,沒有滿七歲,明年再來。第二年山溝里唯一的小學停課鬧文化革命,一直到我十歲那年才重新開學。在一間茅棚里,一個六水來的剛初中畢業的女知青,教我們二十幾個從七八歲到和她差不多大的十幾歲的娃子,反正都是學紅寶書。 上學我很開心。我從沒見過城裡的姑娘。她圓圓的臉,特別白,剪着我們山溝里沒見過的短頭髮,一笑就是兩個酒窩。城裡人吃國家糧,米粒大,她的眼睛也就長得特別大特別亮,連個子也比我爸高,那皮膚都似乎特別油光水嫩。我十歲就能夠看出來。她的六水普通話,很好聽。她教我們寫她的姓,說很像卡在哪兒的卡,但是不上不下,不憋着,就叫卞。所以我們學寫字,不是從毛主席萬歲開始,而是從上到下到卡到卞。我雖然長的又黑又小,但是她叫我大黑子,因為我是一年級里最大的。 我背誦毛主席語錄很厲害,一年後她就讓我升到三年級。學珠算我也很厲害。我還特別喜歡音樂課,不管是唱語錄歌和樣板戲,因為我特別愛聽卞老師吹笛子。那是她從六水帶來的,竹子做的,光光亮亮,上面繫着一根紅繩。那是學校唯一的樂器。她吹的很好聽,但是她不讓任何學生吹她的笛子。她說吹笛子會流口水,不衛生。我偷偷拿着她的竹笛仔細看過好幾回,沒敢去吹。我在家裡後山砍了根竹子,鋸成幾節,打通竹節,模仿我記得的老師那支笛子,用刀子戳了幾個孔,硬是吹叫了。 後來我把自己做的笛子給卞老師看,她像看見稀奇寶貝一樣拿在手裡把玩,瞪大眼睛問我:你自己做的呀?她沒擦洗就試吹了幾下,居然也和她自己的笛子差不多好聽。她再告訴我,有的孔不對位。她照自己的笛子畫了一張圖,叫我再做一支試試。我一口氣做了好幾支。她一一驗收我做的竹笛,讓我選一支留給自己,她選一支留下,其餘的給同學們。她就教我們吹笛子,建立了一個笛子小樂隊。我們從“北京的金山上”開始,到“大海航行靠舵手”,都有模有樣。卞老師帶我們到大隊部給村民演出,老師領吹指揮兼獨奏,我當第二領吹,大家都說跟收音機大喇叭里有得一比。 卞老師說我有音樂天賦。我不知道天賦是什麼。她說,就是你吹笛子,比其他人進步都快。我說,我回家後放牛,就騎在牛背上吹。她說,是嗎?那就是真正的小放牛和牧童短笛啊。我又不懂。她說,沒什麼,就是兩首很有名的曲子。我說,老師你吹給我們聽。她說。不行,這不能教的。我問,為什麼?她突然打住,閃亮的眼睛裡好像有潮濕,說,“你別問了,當我沒說。” 我後來放學後不走,特別請她把說的什麼小放牛吹給我聽。她說,“你不要回去放牛啦?”我說,牛餓一會沒關係。山上有的是草,回頭它們會吃飽的。她說,這樣吧,今天我陪你回家放牛,一邊教你吹笛子。 就這樣,她送我回家,一路上給我講了有關牧童短笛與小放牛的故事。從民間歌舞故事到鋼琴到賀綠汀。我要懂不懂聽入了迷。我說,卞老師,你們城裡人真了不起,怎麼知道這麼多。她說,這是她爸爸教的,包括學笛子。她爸爸就是上海音樂學院賀祿汀的學生,原來在上海,後來當了右派,被分到六水文工團。他吹的笛子,都做了唱片,小放牛和牧童短笛就是他的拿手。現在他又被批鬥,在幹校改造,罪行包括吹這樣的曲子。 我裝了一滿腦瓜聽不懂的東西。只有兩個感覺:一是卞老師和她爸都了不起,吹笛子原來這麼偉大。二是吹笛子也很危險,甚至很可怕,吹好了要挨批鬥。可是我還是不管那麼多,想聽她吹,還想學。 兩條山溝,我們走的好像比平常快一倍就到了家。我帶卞老師見了我父母。他們見了老師非常高興,一個勁說老師好老師好。我媽還不住地說城裡來的知青娃好漂亮。一碗熱茶還沒喝,我很快就去隊裡牽牛回來,拉着老師就去山坡了。我教她騎牛,她不敢。我就騎在牛背上,她牽着一條牛,我拿着自己的土笛子吹着“北京的金山上”。到了山坡後牛自個兒吃草,卞老師吹起了她的笛子:吹完《小放牛》,接着是《牧童短笛》。她先是站着,對着一片山坡草地吹。一邊吹,一邊歡快地蹦蹦跳跳。我躺在草地上看,屏聲靜氣地聽。後來她坐到地上,甚至乾脆也躺在山坡上吹。那笛聲悠揚,圓潤,嘹亮,歡快。我覺得她就像白雲里下凡的一個小仙姑,來到我們這山溝里,把這裡當成了仙境,盡情地撒歡。 我躺在旁邊聽入迷了。這比那些《大海航行》好聽多啦!我問她,為什麼不在學校教我們吹這樣的曲子?她說,這是反動曲子,不能在學校教。我們只能在這山上沒人的地方吹。我要她一遍遍吹,然後我用自己的笛子跟着吹。就這麼一個下午,我居然能夠吹下那兩首曲子了。太陽要下山了,她要回學校了。我看着她走進落日裡,一身霞光。我騎在牛背上,一路吹着那兩首新學的《小放牛》與《牧童短笛》,回隊裡了。
【定格:老師走進晚霞,身後是原生態牧童短笛】 後來,我放學回家後就把牛牽到離學校很近的山坡去吃草,卞老師一邊看我放牛一邊教我新的曲子。有一次她吹了《敖包相會》,我覺得好聽極了。要她給我講解這首曲子。她只說,這是關於草原與愛情的曲子,你小孩子覺得好聽就行了。我也就跟着學着吹。我吹得成調調了,就問:這曲子有歌詞嗎?她說有。然後她就隨着我的吹奏,在山坡上亮出嗓子唱開了: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為什麼旁邊沒有雲彩 我等待着美麗的姑娘呀 你為什麼還不到來喲呵 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兒不會自己開 只要哥哥我耐心地等待喲 我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呵 她唱的比在學校里教我們的任何歌都好聽。我就站在她面前一步遠吹笛子,清晰的看見她白淨的圓臉在陽光下泛紅,眼睛裡閃着似乎有淚水那樣特別的亮光。當她的眼睛掃過我的時候,那亮光似乎像手電筒照着我。我非常肯定地感覺到她對我吹奏的讚許。她的胸脯隨着歌曲激烈起伏,情不自禁手舞足蹈,山坡白雲成為她的天幕背景。她的歌聲和着我的笛子,甚至打動了那兩條牛。它們不時望着我們,哞哞叫幾聲。歌聲笛子和牛叫,從山坡飄落到山溝,似乎又從山溝飄上天空。
【定格:山坡兩條牛,跟着《敖包相會》歌舞笛聲哞哞叫】 有次她還吹了一首很不相同的曲子,非常平和而憂傷。我問她,這是什麼曲子?她說,這也是她爸很喜歡的,是外國曲子,是要用一種叫長笛的洋笛子吹的,叫小夜曲。我問洋笛子什麼樣,你家裡有嗎?她說原來都有,現在唯一留下的就是她從小學習的這支竹笛。 從竹笛到長笛,從簡譜到五線譜,到鋼琴,到六水,到上海,到草原,到世界。卞老師,一個六水來的知青姑娘,讓我這個土娃子腦袋裡想到城市的時候,不只是很大一粒的國家糧了,而且似乎那裡人們並不快活。不過,我還是愛吹笛子,還是要努力到那裡去吃國家糧。 卞老師教了我們四年,我們快樂了四年。四年後,她被推薦上師範學院,回六水了,我也五年級小學畢業了。她臨走前特別到了我家,把她那支笛子送給了我。笛子上刻了幾個字:大黑子留念。我父母說,老師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你,不能要啊。她說,大黑子早送了我他自己做的第一支好笛子呢。她囑咐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告訴我父母,一定要繼續送我上學,說我是她教過的最好的學生。我父母說,謝謝老師,今後一定讓這黑子跟着老師進城去吃國家糧。 我父母真的刮淨家裡的罈罈罐罐,送我進了離山溝十幾里路的鎮上的中學。兩年初中,我被挑選進了學校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吹笛子。我的竹笛成了學校一絕,當然最絕的是,竹笛是我自己手工做的。卞老師送我的那支笛子,我捨不得在學校拿出來,只在家吹。我模仿那支笛子做了好幾支。我覺得每一支都比學校買來的好。我模仿廣播裡的《揚鞭催馬送糧忙》練習,在學校演出獨奏,老師學生村民都說比喇叭里聽見的更好聽。 升高中那年,最令人高興的事有兩樁,一是恢復了高考,我們農村娃可以通過高考上大學,吃國家糧了。二是卞老師師範畢業,分配到了這所中學教英語。
【定格:我和她在學校走廊不期而遇,互相驚呆喜極】 II 我現在拿出了學吹笛子的勁頭跟卞老師學英語。 卞老師對我說,“吹笛子只是一個娛樂愛好,調劑你的心情,陶冶人的品行。你要專注學習功課,爭取考上大學。” 我說,“我知道,我從做你的學生第一天起,就想上學進城吃國家糧。“ 她說,“還是個傻小子。不只是吃國家糧,你甚至還有機會喝海水呢。你要知道,那個人死了,時代與世界變了。你趕上了。” 卞老師展示了她的新式武器:一支閃亮的銀色西洋長笛。這是他爸被解放之後特地為她搞來的。她問我願不願意學。我當然一萬個願意。不用說,我的英語伴隨着吹長笛而長足進步。我學長笛一開始就是《敖包相會》,接下來是德里戈的小夜曲,一直也差不多隻吹這兩首。卞老師好像也是最鍾情這兩首。她吹笛的時候不讓我盯着她看,叫我閉着眼聽,聽感覺。可是我發現,卞老師每次都看着我吹,她那閃亮的眼睛裡總好像潤着水。我記得卞老師的規矩,自己的笛子別人不能吹,我不讓別人吹我的笛子,卞老師也還是不讓別人吹她的笛子。但是只有一支長笛,她教我時,我沒有想到要先去洗。而我吹完要去洗,她卻說不必了。她說練習完她自己會去洗。 我的英語也和吹笛子一樣,當然是全校最棒的了,連卞老師很快都說我的單詞量比她還多了。 不用說,我考上了大學英文系。我上大學前,卞老師把她心愛的長笛送給了我。我把自己最珍愛的一支自製竹笛送給她,刻上:獻給最敬愛的卞老師。 我上了大學,學的是洋文,但是我仍然是最土的。不但是我的長相衣着,特別是我那支自製的土竹笛,就是全校的笑柄。可是我能夠用那支自製土笛子吹德里戈的小夜曲。在特別的時候,我躲在校園的樹林裡,拿出卞老師送我的長笛來吹。我發現,這支長笛吹奏《敖包相會》最動情來勁。 我給卞老師寫過信。拿起筆來,用中文寫上“敬愛的卞老師,”覺得不對味。改成“親愛的卞老師,”心跳的不行,寫不下去。後來改用英文,“My Dear Miss Bian,”很順溜,可是下面沒詞了。因此,把字紙簍塞滿了,沒有給她發出一封信。 大學第一學期結束放假,我迫不及待地直奔鎮上中學,直接到卞老師宿舍。開門的是卞老師同寢室教過我們化學課的姚老師。她見到我,劈頭就說,“你不是來看我的吧,卞老師不在這裡了。” “她,她,她去哪裡了?” “她沒告訴你?”姚老師用一種異樣的眼神和口吻問我。“這好像跟你有關啊。” “跟我有關?”我愣住了。姚老師見我那樣愣着,就讓我進了她的宿舍,說,“好吧,進來談談吧。” 我在楞楞朦朦的狀態下,硬是聽懂聽清了姚老師所告訴我的一切。就在我上大學不久,學校領導對卞老師談話,說要她注意影響,老師不能和學生談戀愛。卞老師堅決否認同我的任何戀愛關係。最後,找他談話的副校長明白告訴她,證明她清白無辜的最好方法,就是接受校長對她的追求。校長曾是卞老師一個公社的知青,在師範學習時高一屆的工農兵學員同學,在大學裡就追求過她。他的父親是這個縣的教育局長。卞老師當年被選拔為工農兵學員,就是他局長父親的運作功勞。卞老師來到這裡教書的第二年,他來這裡當校長,一直追卞老師。他認定卞老師跟我有關係,因此整她,並威脅要發文件到我的大學教育我。不久前卞老師父親調回上海音樂學院教書,她還有個伯伯在美國。卞老師就辭職到了上海,後來到美國去了。 “黑子,你到底同卞老師有沒有戀愛關係?”姚老師問我。 “沒有。”我認真地回答,“但是我很愛她,真的。” “黑子,”姚老師說,“你這份愛是一盆火,也是一塊冰。你太年輕。你專心上好你的大學吧。說不定你將來也可以出國,到美國去找卞老師呢。” 我聽了姚老師的話,專心上好我的大學。實際上,是更專心地上大學,更加專心地學好鑽研我的專業。大隊支書用國家糧引誘我出山溝。卞老師用竹笛把我一個山溝娃子引向知識和文明,如今再引領我出國門看世界。我決心報考研究生,然後像卞老師那樣,到美國去。只要我努力,有志者事竟成。 事竟成了——三年後我考上了上海一所大學的英文系文學研究生。讀研期間我給人輔導英文,找老外練口語加尋求美國留學信息幫助,加兌換外匯券,兩年後我如願以償拿到了美國大學的獎學金,被錄取進了美國文學博士生班。雖然我獲得了全額獎學金加助教職位薪金生活費,但是我還是沒錢買赴美機票。 我想到了卞老師,她如今在美國。我知道她父親在上海音樂學院,我還知道他父親姓什麼——中國不常見的一個姓。因此我就去了上海音樂學院找卞教授。卞教授也移民去美國了。但是我找到了卞教授在美國的一個通訊地址。於是我就向卞教授地址給卞老師寫了一封信,信中回顧了我和她的師生情誼,匯報了我這幾年的奮鬥努力以及被美國大學錄取的情況。懇請她貸款給我買一張上海去美國的單程機票,容我到美國後在助學金里償還。同時我也開動腦筋找門路掙錢,繼續加班加點給想出國留學的非英語專業的大學生以及中學生補習英語,到外灘找老外當志願翻譯及聊天練英語,繼續趁機人民幣用一比一兌換外匯券再一比二到三換黑市人民幣。 不到一個月,我居然收到了卞老師的回信:她和她父親都為我能到美國深造感到極為高興。他們給我寄來了赴美機票,決意不要我還款,卞老師還說要在機場親自接我。 在中國的二十多年,就是這樣一段和卞老師的情緣:我的山溝,我的竹笛,我的老師,我的學校,我的追尋。 我當然是幸運兒,從一個山溝里的土娃兒到那裡出來的第一個大學生,到當時全國早期的名牌大學研究生,再到80年代的自費出國留學生,快班車差不多都讓我趕上了。我也沒有特別膨脹到頭比牛頭還大,只是記住了卞老師那句話: “那個人死了。時代與世界變了。你趕上了。” 我追隨着卞老師來到了美國。我的美國夢說起來,也就真的除了我的卞老師到了美國,再也沒有什麼其她更具體或者更抽象的朦朧縹緲了。 我提着一個土氣的小箱子,裡面裝着一支竹笛一支長笛,揣着倒賣外匯券賺來的二百五十美元,整整愣愣一個二百五,上了去美國的飛機。 出了海關,在機場出口我很遠就看見了卞老師。她雖然穿着不是我當她的學生時那樣,而是美國式牛仔褲加一件紅白相間體恤,但是那圓圓白淨的臉和大大的眼睛,和多年前一個樣。她還居然舉着一個牌子,用中文大字寫着:歡迎小黑子!怕我認不出她?! 【定格:歡迎小黑子來到美國!】
後事交代 對不起,我的美國夢,就只能這樣詳細描述告訴你們我的前二十年,就是我怎麼來到美國的。後面涉及我的家人的隱私。我只能這樣簡單告訴大家:我追着我的卞老師來到了美國,而且我讓她嫁給我了。不但嫁給我了,她還一直在中國餐館打工,讓我讀完成了博士課程。我們生養了兩個孩子,直到我進入論文寫作階段,我放棄了。一來我明白了,文學博士學位對我在美國找到專業對口工作幾乎毫無用處,在美國不能指望吃國家糧;二來獎學金資金鍊斷裂,我必須盡丈夫與父親的職責謀生養家。我和她從餐館打工做起,到開了自己的小中餐館,到購買了出租房,一路篳路襤褸,胼手砥足,可也其樂融融。我們不時在家搞家庭笛子演奏,或者到公園野外一起吹笛子。我們吹笛子時總是婦領夫隨,她永遠是我的老師和領導。兩個孩子都成了吹笛子的好手,學校的明星。後來孩子們成了我們的領導,就這樣辛而不苦樂而不富地一晃就過了二十年。 就在我來美二十周年那一天,我在餐館下班之後再去出租房收房租,遇上了黑幫火併,一顆流彈正中我的心臟。我一剎那間,就到了天國。 我在天國,除了寂寞,覺得無怨無悔,還很幸福,因為我一輩子很幸運。我永遠愛着我的愛人我的妻子我的卞老師,我們的孩子,我們的父母,我的中國,我的美國。 我當然有遺憾,並非急着想進天國。我真的沒做錯什麼。包括這麼快進天國,因為這不是我的選擇,更不是我的錯。我真的還想再活二十年。我希望我的愛妻我的孩子我的父母,能夠諒解我。沒有我在一起的日子,希望你們照樣平安,幸福,快樂。 人間是快樂的,因為人的追尋,追夢,追情,追愛,從山野追到天邊,都值得。追到了天國,人生之夢還是在人間。 【定格:我在天國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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