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believe 二胡演奏 王憓

在＂英雄與美人＂系列小文的題目中，不難猜出，與＂英雄＂對應的＂美人＂二字的清晰主體指向。為了避免＂美人＂兩字落入僅是描寫美貌或美女的俗套或誤會，有必要改變我原計劃集中描述項羽的初衷，另開一個單獨的章節將這個與＂英雄＂對應的＂美人＂兩字，進行深層的發掘。在發掘的過程中，發現自己能與項羽進行更多的心靈對話，一種跨越時空的男人之間的對話；而發掘的結果讓我像一位考古愛好者發現了一枚價值連城的化石一樣，心中甚是驚奇卻又無比的沉重。讓我來試試，看是否能領着你，一起從一扇叫＂美人＂關的大門，（一道被我們熟視無睹，而又厚重無比的歷史大門），走進這塵封了千年的歷史城堡，去接近＂英雄與美人＂的內心世界和精神意志。

虞姬的＂美人＂稱號（封號）經過歷史的千年風雨，已經升華成中華文化寶庫里的一個獨一無二的慨念，她不僅是一枚代表愛情的鑽石，她也是一顆歷史的活化石，更是一塊銘刻下了千年前一種政治主張的不朽石碑。在我解析演繹出＂美人＂的政治涵義之前，先讓我們回故一下虞姬的短暫一生。 對虞姬的歷史記載很少，少到了屈指可數的字數。虞美人，真有其人，本名虞薇，項羽的妻子，是霸王一生中唯一併深愛着的女人。項家和虞家曾都是楚國的貴族，秦滅楚後，遷移到今江蘇省宿遷縣(市)過着隱居的生活。項羽和虞薇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長大後項虞兩家締結了秦晉之好。率八千子弟兵渡江北伐西征後，項羽戎馬倥傯，南征北戰７２仗，妻子虞薇，從來都是隨軍而行，仗仗都在前線，伴隨在項羽的身旁。最後垓下一戰，美人捐身。史記中對虞的死並沒有詳細交代， 只是說［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歌數闋，美人和之。項王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項羽第二天清晨衝出幾十萬大軍的重圍，而美人再也沒有出來，伴隨在項羽的身旁。烏江邊，項羽有船，他卻任性地不肯歸渡，只讓駛船前來接他的烏江亭長接回他的戰馬 (已五歲的騅) 去江東回見父老百姓。。。自己徒步，率僅剩的二十六人，返身進行發瘋似地自殺性攻擊，最後笑着將頭顱割下贈送給故人。大致這些就是中國信史時代以來有關虞薇的歷史記載。

到１９２１年，梅蘭芳、楊小樓兩位創編的京劇《霸王別姬》，將虞薇的死細緻地演繹成虞薇用項羽的劍自刎於王前，項羽痛得肝腸寸斷。上演後，這場生死絕唱就成為了不朽的文藝經典。從歷史和民間文藝，對虞薇進行表面的了解大慨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再讓我們回顧一下這＂美人＂兩字是怎麼來的吧。奇蹟般地以一當十贏下抗秦的第一戰役，巨鹿之戰後，項羽率聯軍勢如破竹地掃平秦王朝，一統天下！違犯＂軍紀＂的劉邦偷入空城咸陽，然後又屈於項羽的威望與武力，屈膝前往鴻門給項羽送上名玉，稱臣陪罪，表忠心說：［吾入關，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庫，而待將軍。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項羽念他是盟軍一支，坦蕩置宴相款，壓住部下想殺劉邦的企圖，放他回營。不光如此，在項羽分封天下時，將各路有功人員分封成１９個王，其中的一項就是給劉邦的漢王。１９個國王之中沒有一個項家的血脈親緣，只有兩個擁有小國土的國王是項羽的部將，他們是九江王，英布和濟北王，田安。像韓信這樣的衛戌部隊中的小營官，即使是嫡系部將，也別指望能分封成個萬戶侯，千戶侯什麼的，讓韓信的小心眼一生耿耿於懷。直說吧，項羽重如泰山地死於小人韓信的小人作為，而韓信輕如鴻毛地慘死於比他更小人的劉邦之手，這是後話。

分封完這天下１９個國王后，項羽應該自己當皇帝啊，＂好笑＂不解的是他讓帝位虛懸，給自己封了一項＂西楚霸王＂的頭銜。也給自己的妻子，身經百戰的虞薇，光明磊落地只封了個"美人"的封號。一統天下西楚王朝，政由羽出的霸王，為什麼不想當皇帝？是智商太低？還是他本來就有更清楚的政治主張？ ＂美人＂稱號的封賞為千年後的我們理解霸王的政治主張和人格力量，天意般地預留了一枚歷史的化石。

中國的第一個皇帝的國法中，把內宮的名份與爵銜，分為八個等級，依次為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這不僅是皇權傳承的法理依據，同時也直接掛鈎於每月享受國家俸金的高低。項羽謎一般地給自己封了一個沒有國土的＂霸王＂稱號，給自己唯一的妻子封一個＂美人＂的名份，項羽與虞薇不光是對皇帝皇后的權位不屑一顧，而且對實質的利益也是原則分明，厲己到讓自己母懿天下的妻子只享受一國女爵位中第三等俸金。俗眼看來，他不是個傻子，就是個瘋子。要不那只有金子般的心，詩人般的浪漫才會有如此這般的詩意舉動，擬乎是他早已有的預謀。且慢細想，這史實確鑿的詩意大作，千年後，不是還明亮亮地閃爍着他的政治舉張嗎！他沖皇位而去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做皇帝，而是摧毀皇位進而徹底否定這個制度。名份平行於諸位國王的分封結果清楚的告示着＂大王＂的政治理念，他的理想是摧毀皇權專制，將一統中國的王朝築建成邦聯或聯邦制的春秋模型！

近代有位英雄在他年輕時的一首叫<沁園春•長沙>的詞中說過＂糞土當年萬戶侯＂，兩千年前的項羽，從行動到人格，徹頭徹尾地，實實在在地做了個＂糞土當年天下皇＂的歷史壯舉。史記的塗抹與誹謗，把項羽成功地塑造成一位＂頭腦簡單＂力能拔山的凶神惡煞，小時沒耐心讀書，打仗全靠一把蠻力，只能一廂情願地單挑獨斗去解決天下歸屬的政治低能兒。中國歷史上的能人能臣，一朝推翻前朝的天下，無一能逃脫奸雄奸臣的命運，哪怕他是一朝百年的真命天子。但這一規律中有一個例外，那就是項羽。成王敗寇，可以理解劉氏集團幾百年的抹黑，他們可以給項羽畫上不同的臉譜，一無是處，只有力氣的魯夫，外表剛毅像條漢子，內心柔絮像個婦人，不管他們怎麼努力，在死去的項羽臉上怎麼也抹不上一個奸字，一個邪字，更別說往項羽身上套一件小人市儈的衣裳！項羽真的沒有政治主張嗎？如果輕信項羽沒有政治頭腦一說，那只能將驅千軍萬馬馳騁疆場的號召力解釋成來自於呼風喚雨的神力，這不僅是對項羽和他的追隨者的整體褻瀆，那也將是對我們自己處世思考之態度的嘲諷。如果你有點空，你靜心禪拂去那枚美人化石上的塵埃，用心去解析，用心去觸摸這枚化石所攜帶的信息，你也可能會被震撼的。這種震撼來自於一名叫霸王的男人和一名叫美人的女人，他們幾千年前對國家，對政治，對愛情的理解與實踐。

項羽的一身正氣光照千古，而抹黑歪曲他的奸邪作為永遠近不了他的真身，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有一面照妖鏡一直伴隨他左右，這面鏡子就是他的妻子虞薇以及已是她的化身的封號：美人！這美人兩字就像鑽石般地永遠放着光，像記錄和歌頌項羽琳琅滿目的成語一樣，人們熟悉得徹底忘了她的出處。在中華歷史的長河裡，騷客詞人不敢直接歌頌項羽於史冊，卻一直沒有停止過對虞薇的頌揚，用虞美人對項羽的人格的進行間接地頌揚，這些千百年的歌頌在我們的文化里起碼凝積成了三項與虞薇密切相關的文化專利或文化概念：她們是虞美人花，虞美人詞牌和虞美人古曲。

虞美人花，學名：Papaver rhoeas ，別名：麗春花，賽牡丹，蝴蝶滿園春。虞美人花，姿色艷麗，楚楚動人，錦秀花瓣五色紛呈，外輪兩片更大的花瓣如蝴蝶在微風中翩翩起舞。她自生自播，生命力之強，真如那位馳騁疆場、慣經風雨而不減其嬌美風韻的虞姬美人，因為她就是從虞姬血泊中長出來的，是虞姬的化身。虞美人花，既千嬌百媚，又忠烈情深，象徵着純潔的愛情。有詠為證：《虞美人花》＂垓下已捐身，花枝血濺新。芳魂化幽草，羞作漢宮春＂，再詠《虞美人》：＂霸王意氣盡灑東，賤妾何堪入漢宮。碧血化為江上草，花開更比杜鵑紅＂。

《虞美人》詞牌名，源於詠頌項羽寵姬虞美人，亦稱《玉壺水》、《巫山十二峰》，《憶柳曲》，《虞美人令》、《一江春水》等，雙調，五十六字，上下片各四句，皆為兩仄韻轉兩平韻。詞境悽美冷艷，歷史上無數的《虞美人》詞中，以李煜 的《虞美人》為絕品，法國人繆塞說：＂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純粹的眼淚＂。後主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一句真謂以血所書也。一個處於刀俎之上的亡國之君，竟敢如此大膽地抒發亡國之恨，是史所罕見的，這也成了李煜的絕命詞。

古樂曲＂虞美人＂的曲譜記載可以逆索到唐朝的教坊曲，請容許我用近代另一位霸王的＂虞美人＂一詞，用＂虞美人＂和＂I believe" 的古音樂，在結束這個小節的同時，與你感應些什麼，相信些什麼。我認為我相信！

＂I believe＂，I do！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