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万维读者为首页 万维读者网 -- 全球华人的精神家园 广告服务 联系我们 关于万维
 
首  页 新  闻 视  频 博  客 论  坛 分类广告 购  物
搜索>> 发表日志 控制面板 个人相册 给我留言
帮助 退出
兰若的博客  
梅开无赖东君主,雅韵堪羞二月花。雪压风欺终傲立,溪边崖畔是吾家。  
https://blog.creaders.net/u/11026/ > 复制 > 收藏本页
网络日志正文
苏苏 2018-01-13 12:25:11

苏苏

兰若

 

我和苏苏相遇绝对是缘分。时间点,空间点,都刚刚好。

 

高中的学习是紧张的,冲刺高考好像是每个高中学生的使命,甚至是唯一的。为此,学校每天六节课外,还非常照顾地给我们加了早自习和晚自习,生怕我们输在了起跑线上。毕竟考上这所大名鼎鼎的中学是非常不容易的,同学们都很努力,谁都不想对不起自己不是?

 

当时学校特别照顾我们理科一班,给我们安排了宿舍,除了家在学校附近的同学,其他人都可以住校和吃食堂。我家到学校要坐六站公共汽车,是符合住宿条件的,可是我却放弃了。因为我不习惯大宿舍同居,不习惯食堂大锅饭,更不习惯公共厕所。这个娇骄二气的坏毛病,一直延续到了大学时期,五年大学我也几乎是走读下来的。

 

为了上七点的早自习,我需要六点起床,六点半出门赶车。

 

那是一个春雨过后的清晨,不是闹钟声,也不是奶奶的呼唤声,我少有地自然醒了,朦胧中听到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还感到空气中丝丝的凉意。穿衣,洗漱,吃早餐,一气呵成,干脆利落。习惯了看我磨磨蹭蹭的奶奶,在我背上书包出门时不禁夸赞:真是长大了。(哎!太多溺爱)

 

七十年代末的北京虽然因为公交车少而比较挤(上下班时间尤甚),但是马路上基本上不会堵车。六点刚过,上班高峰期未到,车上人不多,我居然还有一个座位,很快就到了站。下车向东,前行十几米,从十字路口右转向南,顺着有点向西偏的马路走几百米,便是那座历经百年风雨,堪称近代建筑经典的青砖白柱三拱牌坊式的著名校门了。

 

进大门左行,过室外游泳池,我们的教室在老校园最南边的一排平房(恐怕比校门年头还要悠久)。那样的老房子,屋檐下总是有燕子和鸟儿筑巢。坐在教室里,抬头,可以望见雨中掠过的飞燕;走神,可以听见鸟儿的轻语呢喃。我向教室走来,正要推门的当口儿,一低头,突然看见门坎边的地上有一个小肉团,并听见它发出微弱的“叽叽”声。弯腰轻轻地拾起来,托在手上,小小的身体虽然湿冷,但是还是能够感受到它的体温和心脏的跳动。它是那么弱小,不足我的手掌的一半儿大,全身上下披着一层细细的绒毛,翅膀上可见几根略长的硬毛,眼睛闭着,嘴大张着,两侧嘴角是雏鸟特有的黄嘴丫儿。这是一只刚刚从房檐上鸟窝里掉下来的婴儿鸟,不知是鸟巢小而兄弟姐妹多被挤了下来,还是自己多动而摔了出来,总之,它就这样和我不期而遇,或者也可以说有缘相逢了。掉早了,要么冻死,要么被更早来的人发现;掉晚了,就和我擦肩而过了。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小生命,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掏出手绢铺在课桌抽屉里,当做它的临时床铺。然后,撕了一张作业纸,先把顶边翻向一个侧边,对齐,折好,成为一个等边三角形,再把下面多余的一条纸折了撕掉,剩下的纸就变成正方形,用它叠一个小纸盒子。撕掉的纸条也有用,用指甲把它一点点撕成碎末,垫在盒底当床垫,小家伙卧在这个新窝里足够暖和舒服了。我又用手绢把盒子兜起来,对角系好,留足够大缝隙,保证氧气充足。在前后座同学的围观下,救援工作终于在八点上课铃声响起之前告一段落。

 

四节课的时间好漫长,怕它饿,怕它渴,更怕它的叫声惊动老师。谢天谢地,没有老师注意到躲在课桌抽屉里的小东西。她偶尔叫几声,也许老师以为是外面房檐下的鸟儿鸣呢。下课铃一响,我就迫不及待地捧着它往家赶。到家把它交给奶奶,希望奶奶能够有办法可以救活它。我抓紧时间吃午饭,然后回学校继续上下午课。下午的两节课上得心不在焉,好容易盼到放学,飞奔家去。


生命脆弱又坚强,我再见到的小东西并没有像我想象的奄奄一息,或者根本就已经不在了。它的眼睛已经睁开,头昂着,小嘴张得大大的,发出“喳喳”的叫声。奶奶在一个硬纸盒里絮上棉花,上面垫了手纸,给它做了一个新窝,舒适又干净。旁边放着一个盘子,盛着一个吸管儿,还有一个白色小瓷酒盅,酒盅的托盘倒扣在上面。揭开托盘,酒盅里有黄黄的一个小面团。奶奶告诉我,吸管是用来喂水的,小面团儿是她给幼鸟准备的“代鸟食”,也就相当于人们喂婴儿的“代乳粉”吧。制作“代鸟食”的原料只需要两种东西,鸡蛋和黄豆面儿。先把鸡蛋煮熟,黄豆面隔水蒸熟,取蛋黄,一点点搓入黄豆面,成团。喂鸟时先用指甲掐豆粒儿大一块儿,放在手心上,另一手食指一搓,使之成条状,就像一条小小的虫儿,两指捏起“小虫”,放入嗷嗷待哺的幼鸟嘴中,儿鸟不知“有诈”,只以为是爸妈来喂,高高兴兴地大吃特吃,健健康康地就长大了。

 

    奶奶的这一招还是她小时候跟着兄弟们淘气看来的,从来没有实践过。没成想当了奶奶,这个高招却帮了孙女的大忙。从此,我更加崇拜她老人家了。要是说起我奶奶的“英雌事迹”,那可是多而又多,起码够一个中篇的素材了。

 

    没过多久,小东西的身上就穿上了和大麻雀一样光亮的褐色羽毛衣,只是黄嘴丫还在,暴露了它儿童的身份。这时候的它虽然还不会飞,但是也不满足于待在窝里等吃等喝了。她翅膀一张,两腿一蹬,就挣脱出“牢笼”,先是踉踉跄跄地跑,后来就趔趔趄趄地飞。大约一个多月以后,她就可以展翅飞翔了。只是她的天空多了一层房顶,她的“森林”由书柜,立柜,冰箱,衣架组成。

 

    爸爸买来一个鸟笼,是细竹棍做的,还配了两个陶瓷的食罐儿和水罐儿。“代鸟食”用不着了,换上买来的鸟食,由几种小粒儿的粮食混合而成,我只知道那个黄黄的小粒儿是小米,余皆不知。本以为麻雀不挑食,谁知道我家的小东西嘴刁得很。她用小嘴把不爱吃的都扒拉到外面,只挑那个小黑颗粒吃,奶奶说那是“苏子”。真是个刁钻的小鬼头,我说那就叫它“苏苏”吧,这就是“苏苏”名字的由来。

 

    我家的鸟笼和别人家不大一样,那就是从来不关门。苏苏只把它当餐厅,进去主要是奔着食罐儿,水罐也不常用,因为她喜欢在家人的茶杯里偷水喝。睡觉更是随意,被子上,枕头上,书上,我和奶奶的肩膀上,到处都是她的卧榻。有一天,奶奶午睡,苏苏就卧在奶奶的衣袖上一同酣睡。我看书累了,起身去逗她玩儿,结果发现奶奶的袖子从袖口往上,一溜儿的鸟屎。原来小东西自己爱干净,拉一次挪一挪,你说她有多聪明啊。

 

    苏苏的聪明还表现在很多方面,比如,她可以听懂她的名字和简单的指令。我想带她出去玩儿,就叫“苏苏,出去玩儿”,她飞到我的肩上,任由我驮着她到院子里招摇显摆,甚至带她去合作社买菜。如果我和同学在院子里聊天儿,她也会飞到就近的树枝上玩一会儿,等我叫“苏苏,回家”,她会迅速地飞落在我肩上,和我一起回去。院子里的孩子们都羡慕我有这样一只宠物鸟。

    

    下雨了,我带她到外面找蚯蚓吃,男孩子们还会捉虫子喂她。毕竟是鸟儿,喜欢肉食。转眼就是秋天,苏苏已经是一只漂亮的成年鸟了。那天,合作社卖豇豆,奶奶让我去买一把做晚餐。谁知买回来一摘,每一根里都有虫子。我从小最怕软体动物,小到米虫,大到蛇,都能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动物园的爬虫馆从来都是远远的绕着走。看到豇豆里的虫子,我吓坏了,直叫“扔了吧”。奶奶却说“别扔,让苏苏开开荤”。于是,奶奶坐在小马扎上剥豇豆,苏苏站在边上等着,看到一只叨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也不知她吃下多少只虫子,直到不再伸头张嘴为止。不是有句老话说“惯孩子等于害孩子”吗?千真万确!馋是解了,苏苏的小命危在旦夕矣!


    爸爸下班到家,看到的是卧在床上,闭着眼睛张着嘴,只剩倒气儿的苏苏,还有泪眼婆娑守在旁边的我。爸爸问怎么了!奶奶忙不迭地告诉了原委。爸爸把苏苏抓起来看了看,又捏了捏苏苏鼓胀的嗉子,说是吃太多了,现在这样也不能喂药,如果想死马当做活马医,手术是唯一选择。手术?我舍不得,可爸爸说那就只能看着苏苏等死了。还是奶奶决断,说那就手术。于是,我的兽医大学毕业,曾任军兽医(为军马治病),随骑兵团挥师大西北的老爸就责无旁贷地担当了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兼麻醉师,兼器械护士,一人独挑。


    手术台就设在我的书桌上,铺一层塑料布,再铺一摞手纸,最上面是一层纱布,台灯当做无影灯。饭盒里放了一把手术刀,一把手术剪刀,一把止血钳(都是真的),一个注射器(玻璃的,那时候还没有一次性的塑料注射器),针头,几块纱布,缝衣针和几条棉线。饭盒在锅里大火足气蒸了十几分钟,拿出来凉凉。同时,找出一片安眠药,用小刀刮下一点药面儿,用凉白开化开,吸管吸了,滴到苏苏的嘴里。很快,药物就起了作用,苏苏的眼睛闭上了。睡着的苏苏被放到了临时“手术台”上。碘酒,酒精,红药水,还有一支氯霉素眼药水,也都准备齐了。


    我不敢也不忍看到我的苏苏被开膛破肚,远远地躲开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为她祈祷。时间过得好像很慢,又好像很快,奶奶叫我了。她告诉我手术已经做完了,苏苏很好,还在睡觉。急忙去看我的小宝贝,只见她和小时候一样,又侧躺在了一个盒子里,身上盖着一方手帕,虽然眼睛还是闭着,可是呼吸平稳,神态安详,分明是在酣睡中。掀开手帕,苏苏的肚皮光溜溜的,嗉子上一条口子,缝了两三针,抹着红药水,已经没有出血。我的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动物的生命力真的很强大!吃了几天“代鸟食”,苏苏的伤口很快愈合了。拆线之后,又恢复了满屋飞翔,到处拉屎的快乐生活.


    我以为我和苏苏就可以这样“live happily ever after”,可是命运却没有给我们一个“happy ending”。我把苏苏给丢了!!!


    那天,我照例肩扛苏苏出去兜风。快进楼门时,苏苏从我肩膀上飞了下来,降落在楼梯口。我快步跑进家门,随手就关上了大门。我们以前也常常玩这样的游戏,每当这时候,苏苏会飞到门前,用小嘴叨大门,“叨,叨,叨,开门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静,心说不好,赶紧开门,哪里还有苏苏那熟悉的小小身影。我急火攻心,从一楼叫到五楼,再到院子里楼前楼后的大声喊“苏苏”,一连找了数天,任我哭红了眼睛,喊哑了嗓子,苏苏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在心里无数次地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撇下我的苏苏先跑回家?又为什么要关上大门,让我的苏苏有家不得归?我恨死了自己。同时,我也祈祷我的苏苏是飞回到她的同伴那里去了,“天高任鸟飞”是她最好的归宿。


    不过,我还是从此落下了毛病,就是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不断对人讲她的“阿毛”的故事一样,逮着机会就述说我的悔恨。以至于上了大学,我那可怜的闺蜜还要常常听我唠叨:我本不该关门的。。。这不是,几十年过去了,看官你们还在听。

 


浏览(714) (9) 评论(2)
发表评论
文章评论
作者:糖糕儿 留言时间:2018-01-23 16:49:31

我也喜欢动物,我家狗狗就像我的儿子一样。看了你给我的留言,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私聊回答。就冒昧在这里感谢了!希望听到你更多的故事。

回复 | 0
作者:糖糕儿 留言时间:2018-01-23 16:49:29

我也喜欢动物,我家狗狗就像我的儿子一样。看了你给我的留言,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私聊回答。就冒昧在这里感谢了!希望听到你更多的故事。

回复 | 0
我的名片
兰若
注册日期: 2016-04-11
访问总量: 8,922 次
点击查看我的个人资料
Calendar
最新发布
· 苏苏
· 伴舞“芳华”
· 出境卡(三)
· 出境卡(二)
· 出境卡(一)
· “偷”猫记
分类目录
【杂想杂谈】
· 伴舞“芳华”
【吾家吾爱】
【洋插队之记忆】
【走过八十年代】
· 出境卡(三)
· 出境卡(二)
· 出境卡(一)
【动物我最爱】
· 苏苏
· “偷”猫记
存档目录
2018-01-11 - 2018-01-13
2016-05-12 - 2016-05-16
 
关于本站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导航 | 隐私保护
Copyright (C) 1998-2024. CyberMedia Network /Creaders.NE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