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故事(前5)--大哥的女人 纪念姑姑贺园莲诞辰百周年 1.河东八狮 大哥的女人就是我本家的一位姑姑,叫贺园莲。从小就出生于中医世家,那就是说,父亲 是老中医,爷爷是老中医,爷爷的爷爷还是老中医。如此上升千年,直至扁鹊世家。 姑姑出生时,家中就拥有一中医诊所,还有一中药厂。这可是我们永新县北乡当时唯一的药厂。而姑姑上面还有二位兄弟和七个姐姐。兄弟当然是随父亲在诊所看病,而八姐妹,也就是河东八狮,就在药厂制药了。而大姐,也就是姑姑心中永远的女皇和天神,就会教她们如何采集,冲洗,凉晒,切割和配制各种药材了。当然大姐也会偷偷的告诉她们,哪些草药可吃,哪些只是浅尝,哪些就必须偷吃了。每每讲到此时,姑姑就会显露出诡异的眼神告诉我,她从小就把人参,黄芪,党参和蜂皇浆等等,等等吃了个够。有时几天不吃饭可以,但补药是不能停的。当然吃归吃,手脚是不能停的。 2.奔赴刑场 风云突变,1927年毛委员上了井冈山,永新县的革命暴动风起云涌。1928年永新县北乡暴动之后,苏维埃政权就在北乡各村如雨后春笋般地建立起来了。其实,早期的红色政权是很混乱的,而革命志士为了显示革命,杀人也是很疯狂的。 当时对人的划分也就是财主和贫民,只要家中富裕点,就被定为财主。不仅没收全部财产,而且15岁以上成年人,全部革命。15岁以下,全部赶往湖南省。而姑姑家,有诊所,有药厂,当然也就在财主之列。而姑姑的父母,早就带着姑姑的兄弟逃往南昌,6个姐姐也已嫁人。只剩下最小的两姐妹:贺园樑和贺园莲。 村苏维埃一成立,立马就没收了诊所和药厂,而贺园樑和贺园莲两姐妹也被押赴刑场,准备砍头。说时迟,那时快,这时本家的一位奶奶就站出来了。拦住了行刑队,并对刽子手高呼:“你们都是本家的亲兄弟姐妹,她们从来没有做坏事,你们怎能杀害自己的妹妹呢?”刽子手说:“这是村苏维埃主席的命令,我们只是执行。”本家奶奶狂怒,立马把本家的一位红军团长贺XX叫来,指着他的鼻子说:“您是毛委员身边的红人,而这二位姐妹都是您的亲侄女,而园莲还不到15岁,能这样杀人吗?”团长立马把村苏维埃主席叫来,说:“园莲才13-14岁,能杀吗?”主席说:“园莲可放过,园樑必须杀:1。园樑读过书,认识字,有反动能力;2。园樑已过15岁。”就这样,1岁之差,姐妹俩就成了天人永隔。 而数月后,村苏维埃主席又被下一届村苏维埃处决。就这样,大家在不断高涨的革命热情中,一届又一届的村苏维埃委员们被革命,连续处决了6届委员们后才停下来。 而每届村苏维埃委员们,总把上一届的苏维埃委员们的头颅,作为自己的革命资本。他们永远不会想到,在他们割他人头颅时,自己的头颅也成了他人革命的资本,和追杀的对象。更不会在乎自己杀的人是自己的亲兄弟和亲姐妹。他们心中只有“革命”二字。 3.南昌订婚 逃过死亡之后,姑姑就沿街乞讨,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来到南昌,找到了父母和兄弟。可这时家里也是一贫如洗,都是逃难出来的人,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思来想去,父母只好四处托人给园莲找对象。而这时,省驻军有一个30来岁的军官,樊钟秀国民革命第四十五军军需长姚上进正好妻子亡故。而他还是我们永新县人,在军中专管钱财,家中颇为富有,人人都说是一门好姻缘。就这样,还不满14岁的姑姑,就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20岁的大哥。更绝的是,姚那时就已经是一位中共地下党员,革命志士。结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姑姑就从一个革命对象立马转变成一个革命志士。 4.攻打吉安 婚后,由于大哥调动。园莲就又回到了永新县城,而这时的永新已成革命聖地,苏维埃中心。而园莲还小,就进入中学读书。当然读的也就是“打土豪,分田地”,“打倒列强,除军阀”。再就是下乡鼓动,把大家的革命热情燃烧起来。进入1930年之后,赣东,赣西,赣南全成了革命圣地。而吉安,这圣地的中心仍在国民党手中,打下吉安就成了我党的首要任务,而永新县就是完成这任务的主力。永新县特委书记王怀,带领5万永新革命群众来到了吉安。而这5万群众中,这些13-14岁的学生们又走在最前面。他们扛着红旗,举着标语,一路高喊:“打土豪,分田地”,“打倒军阀,除列强”。来到吉安县城之后,这些年青的13-14岁的学生们冲在最前面。他们举着红旗,拿着标语,高呼着:“打倒军阀”!冲向县城,冲向反动军队。而反动官兵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都是些小孩向我们挑战?终于革命群众冲到了警戒线,敌人开始向天鸣枪,少男少女们还是不顾一切,向前猛冲。终于敌人的机枪响了:“嘟嘟嘟,嘟嘟嘟”,少男少女们一排,又一排的倒下去了。姑姑也倒下去了,不知是被同伴的尸体绊倒,还是惊吓所致?终究是14岁的少女,那儿经过如此阵仗?每每讲到此时,我总会问姑姑:“当时您要是受伤或阵亡了,会有何感想?” 姑姑会慨然告诉我,“死就死呗,为了革命!” 这种革命大无畏的神态总会把我震惊一翻。 正当这些刽子手们对学生们进行屠杀时,我们的赤卫队员冲上来了,他们拿着大刀和长枪,和敌人展开了肉搏战。正在战斗难解难分之时,真正的红军战士冲上来了。敌人全面崩溃了,逃跑的逃跑,死的死,投降的投降。吉安被解放了,吉安城处在一片欢呼和庆祝声中。谁不说咱毛委员用兵如神?而谁又会想到那些为革命做出贡献的千千万万少男少女们的僵硬的尸体? 5.结拜三兄弟 吉安解放之后,园莲就又回到了大哥身边,武汉XX军校。这时姑姑就发现大哥身边多了二个朋友:一个是管梓材,一个是张金武。管梓材当然是老朋友,大哥的结拜二弟,军校教官,大概营级干部。而张金武却是大哥新收留的三弟。张金武当时是武汉市一个散兵游勇,流落街头,无依无靠。大哥出于一片好心就收留了他。而且还通过管营长给他在军校安排了一个排长。这样三人就结拜为生死兄弟,还在军校成立了秘密的共产党校委会,当然,姚上进也就当之无愧的成为大哥和校委会主任。而姑姑也就成为他们的大嫂,帮助他们传递情报和通风报信。 6.送弟当红军 正当军校的革命运动在大哥姚教育长,管教官和张大队长领导下,风起云涌之时,中原大战暴发。军校校长,中华民国第8方面军总司令樊钟秀毅然率领本部人马进入河南,加入阎冯反蒋同盟。战争立马进入胶着状态。不久,由于樊的轻敌,樊司令被蒋的飞机炸毙在黄河边。樊军随之溃败。中原大战也就以阎冯的惨败而终结。随之,蒋中正任命原樊部参谋长郜子举收编樊残部,改编为新五军,郜为军长。而军校大哥姚教育长坚决反对郜的收编。说:“蒋介石反对革命,所以樊司令带我们反蒋,现在要我们投蒋,反对革命,我们坚决不同意”。郜军长没有办法,但要姚交出几十万大洋军校军费,姚再次坚决反对。郜部立马包围了军校。军校在姚,管和张的带领下,军校的官兵都拿起了枪,战争一触即发。军校师生们拿起了大喇叭向郜部宣传:“郜背叛樊司令,投奔蒋介石,现在又来抢夺军校军费。这些军费是官兵们的治伤费和遣散费。”郜部动摇了,近万伤兵在阵前痛哭流涕。想想蒋介石对我们的轰炸,大家都缺胳膊,少腿的,最终还把樊司令带走。郜部一半人马逃离,郜也只好解围而去。而新五军再次缩编为暂编第20师。 郜部解围后,军校没法再办下去了。姚用1/3军费遣散师生,1/3军费治疗受伤官兵。最后还剩下十几万大洋。 那这十几万大洋咋办?当时有几位好心的朋友跟姑姑,姑爹讲:“什么也别说,打起背包上香港”。甚至还有朋友给姑姑算了一下:1930年,十几万大洋,当时在香港可买近200套房子。如果用于出租,每月就有近千元收入,根本吃穿不愁。可姑姑,姑爷断然拒绝了好心人的劝戒,他们要把这笔钱捐给革命,捐给红军。 当然捐给红军也不是那么容易,从河南到江西,不仅路途遥远,而且革命圣地早就被国民党反动派层层包围,封锁。好在姑姑是从圣地出来不久,所以对圣地情况和路途还是比较了解的。这样在大哥和大嫂的帮助和安排下,管,张二义弟也就从河南来到江西,经萍乡通过山路和秘密通道进入永新,然后于1932年初,来到红色故都瑞金。当然十几万大洋,姑爹也托张金武带给了红军。而姑爹近四十岁的人了,又有家属,当然无法参军,只好在白区另求生路。 7。迎来解放 时光飞逝,十七年一晃就过,进入一九四九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摧枯拉朽,横扫整个长江以北,挺进长江北岸。而长江以南的富户,名人纷纷打包,南逃香港,台湾和东南亚。而江西的地下党组织,自1942年被国民党彻底摧毁后,大哥就彻底脱离了与党组织的联系。而永新县在土地大革命时期,更是经历了最巨大的风险。稍微有点钱财之人,就已出逃。就连贺娘娘的几个叔伯兄弟也都全逃往香港,看来逃往香港已成必然之举。可大哥自认为自己对革命有功:1。曾经在中原大战时,鼓动和协助樊钟秀反蒋;2。樊亡后,在中共最困难时,把十几万大洋带给了红军;3。把二位结拜兄弟送去当红军。等等。而且义弟张金武还是中央军委办公厅主任。。。。。。只要生死结拜兄弟开口,那还不是升官,发财。可事与愿违,新中国一成立,姚大哥就被抓进了监狱,姚对革命的贡献根本无人证实。发给二位生死结拜兄弟的信,也绝无消息。结果,姚最终成了反革命,中统特务,判为无期徒刑。而姑姑坚定的认为:我们是革命者,不是反革命。姑姑就在监外四处奔走,发给管张的信,一封接着一封。可全都石沉大海,无消息。 8。文革风暴 时光再次飞逝,第二个十七年一晃又过去了。1966年来临,中国大地再次进入革命的暴风骤雨之中---文化大革命开始。“造反有理”,“红色恐怖万岁”的标语贴满了大街小巷。红色匪徒们戴起了红卫兵袖章,高举起军用皮带,满街追打“地富反坏右黑”份子们。再就是抄家,姑姑家由于有一劳改犯(虽然姑姑一值认为自己是革命者),当然首当其冲。第一次,造反派冲进来主要看有无国民党留下的“委任状”,反动,黄色书籍,枪枝,弹药等等。他们看到发黄的书籍,就自认为是黄色书籍,结果四箱古书,古字画全部烧毁。其实,这四箱书画都是绝好的东西。 第二次,红卫兵冲进来就是抢古董,玉石,银元和金条。结果也是洗劫一空。姑父解放前长期在军部当军需长,应当非常富裕,而且又偏爱古董,可见损失应该是足够惊人的。 第三次,就完全是土匪抢劫:几个中学老师带着几个中学生,一进家门就搬东西。衣服,被子全要,统统不留。就这样,姑姑家一贫如洗。若干年后,姑姑找到当年的县革委会主任,结果主任一概不认账,说:“我才当半年的主任,就要赔你这么多东西,可这些造反派一样东西也没交上来”。 9。天人永隔 1969年2月,姑姑再次来到我家,这次我发现姑姑特别悲伤。原来姑父已经走了,监狱通知姑姑前来收捡遗物。这时,姑姑也觉得姑夫这辈子活得真憋屈。前半辈子,一心为党,为革命,把自己的一切给了党和革命,后半辈子却在党的监狱里度过。当然姑姑不怪党,姑姑怪自己的生死结拜兄弟张金武。这个从武汉大街上捡来的流浪汉,这个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办公厅主任,这个中央军委办公厅主任。她就不懂,张为什么会这样无情? “死去原知万事空”,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一个月后,中央文革来人了;几天后,中央军委来人了,中央办公厅来人了,国务院来人了。。。。。。就这样,一个月之中,四,五个中央领导机构到深山老林来找这么一个农妇,一个反革命家属。公社革委震惊了,县革委震惊了。而最终最让人震惊的是中央办公厅,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和国务院来的这些大人物。中央发现,原来还有这么一位一直对革命忠心耿耿的斗士,并且在革命最困难时期,给红军带来了十几万大洋。这在当时,1932年初,红军经历3次反围剿之后,已经财源,人员枯竭。这种资助,无疑是一支最好的强心针。而这位革命斗士,一解放就坐入了革命的大牢20年,直至瘐毙。而他的生死结拜兄弟却不闻不问。 中央来人都是来找姑姑核实张金武入党和参加革命的情况。姑姑原原本本的把一切告诉中央来人:“1930年姑夫姚在武汉街头看到这么一个标致的要饭汉,出于同情心,就收留了他。然后通过自己的另一个结拜兄弟管梓材教官,就在军中给张安排了一个学生大队长。并在军校一起建立起一个共产党支部。后来军校校长,第八方面军总司令樊钟秀战毙,军校解散。姚就千辛万苦把张金武送入革命圣地,连同十几万大洋也托张带给了红军。可解放后,张作为军委办公厅主任却拒绝与自己的入党介绍人,老上级,救命恩人,生死结拜兄弟,千辛万苦送他入红军的恩人联系。中央来人再次震惊,他们认识到,张是一个不忠:对自己的入党介绍人,老上级置之于死而后快;不孝: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忘恩负义;不仁:置义兄于死地;不义!更有人认为张从十几万大洋中贪污了几万,所以不敢联系老上级。当然,姚死之后,这就成了永远的秘密。 虽然姑姑把张的情况仔仔细细的告诉了中央来人,但由于姑姑不是党员,所以无法下结论。好在管梓材还在南京军区,某副军长,中央又到南京去了解情况。可管梓材立即把一切都否定掉。甚至连自己当时是党员都否定掉。也是,37年都没有联系,现在出了问题,就要我帮忙。想当年是我介绍你入党,军校我当教官,你是学生。论资历,功劳我都远大于你。可一到红军,你就立马成红军学校的营政委,不到一年就升师长。而我直到1955年授衔时,才升副师长。而你那时早已经是中央军委办公厅主任了。这还不是大哥给你带的十几万大洋的功劳。张的党员身份最终无法核实,而张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行为却暴露无疑。最后,也不知啥原因,张就被马克思或是上帝收走了。 10后记 文革后,张得到彻底平反。而张的党员身份也按照张的述说给予恢复。当然姑夫的身份也必须恢复。这以后,我每见到姑姑,姑姑都要告诉我,姑夫是革命烈士。最后一次与姑姑通电话是2010年,姑姑已经94岁了。她的唯一希望就是要我马上回国,报效祖国。我到真有点无所适从。姑姑,姑夫如此一心为革命,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革命。可党给了他们什么?党夺取政权之后,就把他们当反革命,一直劳改和关押20年,直至瘐毙。姑姑,姑夫的一生是磨难呢?还是享福呢? 2015年10月8日天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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