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里辦公的幹部見了我倆說:“啊呀,現在都是什麼時候呀,你們還來開什麼勞什子會!偉大領袖去世,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其它事情一律停辦!你們怎麼還來呀?”F兄回答道:“我們沒有接到會議延期的通知,就來啦!”說完這話,他對我說,既然會不開了,他想馬上就回去並順道到南京探親,讓我留下自己看情況而定吧,然後掉頭就走,說是要趁早去趕離京的火車,於是就撇下了我一個人在那辦公室里。事後回到廠里,C兄聽我講到這情況時說,F兄這可有點不地道了,怎麼把你一個人扔在北京,管自己走了呢?其實F兄離開之後,我當時倒一點也沒覺得這有什麼關係,咱提包里有人民幣、全國通用糧票、大紅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工作證,還有工部紅頭文件外加省衙門介紹信,咱走到哪裡都不怕、見了誰也不怵,是不是這樣? 接着我對那位部里的幹部說,勞駕您給安排個住宿吧,偶就睡一宿,偶從小地方打老遠來,第一次到首都就遇上這擋子大事兒,可我總得在北京看一看吧?“治喪期間停止一切娛樂活動,公園、博物館、動物園、電影院什麼的全都關門,你去看什麼東西啊?!”那我說什麼也得去天安門瞧上一眼呀,你說到了首都連天安門也沒見着,這冤不冤哪!“看天安門?廣場、大會堂一帶都戒嚴,你想去那兒,絕對不允許的啊!”我的上帝啊!擺在我面前看來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再一次打道回府!我在那辦公室里猶豫了幾秒鐘,唉,向後轉,開步走! 就這樣,北京的地界我算是到過了,但唯一的收穫是坐過了首都的公交車,以及看到了如今在腦子裡沒有留下半點印象的北京火車站……。那晚當再次躺在京滬快車臥鋪上的時候,我心裡想,就這樣回去,實在是太虧了點啊!忽然靈機一動,F兄不是去南京了嗎?我也可以南京下車看看呀,記得出差條例上有規定,凡是連續旅行時間超過12個小時的(還是16個小時?反正這趟車的時間肯定是超過了規定的標準),中途可以停下來休息,再說火車票也可以中途下車改簽的呀!帶着自己這個“堤內損失堤外補”(樣板戲《龍江頌》中的一句台詞)的得意計劃,我晃蕩晃蕩地、又一次在火車裡美美地進入了夢鄉。 1976年9月13日,偉大領袖的前親密戰友、我們的前副統帥忌日,我來到民國舊都南京。 雖然我的“私人文物檔案袋”里保存了一張雨花台的參觀券(見附圖),可一點也想不起那烈士陵園是個什麼樣子。南京之行留在記憶里的有:中山陵那一層層白色石階,真是雄偉壯觀,因為有9月14日下午的照片為證,這是在下出生以來第一次戴着黑紗的照片;中山陵裡面,依稀記得白玉石的牆上刻的是《總理遺囑》,廳中央是中山先生的白玉臥像;號稱“文革勝利成果”的南京長江大橋,比想象的要高,我從大橋的南頭走到北頭,又走了回來,看到的滔滔江水,流得很急,混濁泥漿一般的土黃顏色,不是想象中“漫江碧透、魚翔淺底”的畫面;南京的街道整齊,兩邊梧桐樹綠蔭遮天,我心裡想,到底是以前的民國首都曾經設在這裡啊;好像還參觀了歷史上的“總統府”,但是也記不確切了。


從南京回到上海,又順便轉到老家平湖去休息了幾天再回廠里,因為上海離平湖比從廠里到家裡近許多。記得我到平湖進家門後,問我母親我在家裡戴着黑紗有沒有關係,家母說道,“國喪麼,是這個樣的,以前也有過,就是當年斯大林出殯時也是這規矩。”記得偉大領袖追悼會那天我還在平湖,那天下午三點鐘快到的時候,我正走到大街上圖書館旁邊,這時候街上開始有糾察催促行人快走,因為到三點鐘追悼會開始時街上就不准有人走動。電視直播的北京追悼會實況每個人都必須收看,那年月一般老百姓家裡都沒有電視機,只有“單位”里才有。我走到香弄西面的工人俱樂部門口,看到那裡擺了一台電視機供大家收看實況,我這個在平湖沒有“單位”的人,就正好留在那裡“參加”了追悼會。下面這張追悼會照片中的六位首腦人物(不知道那個時刻他[她]們站在那裡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了,正是往事如煙……。有一點還記得很清楚,那天在工人俱樂部門口看的是黑白電視,肯定不是這樣彩色的畫面。

(照片來源:谷歌搜索)
回到廠里,再等北京開會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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