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时间隧道、谱人间雅歌
沿着加州西海岸,有一条405号洲际公路,它北接洛杉矶(Los Angeles),南与5号洲际公路相连,通往圣迭戈(San Diego)。对我而言,这条道路连接着两块大陆、两种制度、两个族群、两大语言、两类世相、一泓海洋,是人生羁旅的时间隧道。
记不清是第几次在这时间隧道中行走,此次籍着CA983的飞行,从今晚9点,回到今晚6点,赢回了人生三个小时,我该怎样珍惜这生命的重演?出发时,月上东山;回溯时,月儿仍在眼前;今夜月圆,所不同的是心情的转换。
在CA983上,不曾谋面的机长为大家平稳地驾驶着时间之船,航行在深蓝的天路上,与皓月平齐,与夜云相伴。乘客不必做什么,只需享受机组人员的笑缅。
离开CA983之后,驾着租来的雪佛莱,好像驾一叶渔舟,在时间大河的支脉上浮泛。与夕阳的余晖再度作别,时间的涌流带着我继续向前。滚滚的车流,似乎热闹非凡,但方向盘后面的每个人都有些孤独。活泼的月,似乎刻意要安慰孤独的人们,她在车窗忽左忽右,她在云边忽隐忽现。
于是,彩色的白昼褪色成黑白的静夜,世界变得简单,连太平洋的波涛也在雅恬。名利场的帷幕落下了,人性的本真重获彰显。回首时间的另一端,理性的抉择、荣辱的喧嚣纷至沓来,几乎教人迷失方向。
过了时间隧道,忽然觉得挣脱了时间的羁绊,人生的旋律不再是驱人疯狂的时域谱,它已经历了傅里叶变换,成了可以永恒的频域谱——一群舞动的音符,留给后人弹唱。人生是一支乐曲,可以低徊、可以高亢;在那个时域的彼岸,我曾艳羡万众瞩目的《下里巴人》、也为门可罗雀的《阳春白雪》扼腕。而在频域的此岸,我愿用一生的时间,只写一首平凡的雅歌!
此时,我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顿悟:原来这时间隧道让我认识了理性到文性的转换、入世到出世的轮回、暂时到永恒的跃迁!
五年前早春,初次入世到时间的那一头,在珠江之南写下过这样的文字:“晚意渐深,我就坐在(中山大学荣光堂的)廊下,看水雾斜侵棕榈,听密雨汇成细泉,滴答在芭蕉上的声音,如梦如幻。像一只倦鸟,复归故巢,在安谧中整理自己的羽毛”。此刻,我要再一次检看一袭白羽,是否仍旧一尘未染?
月小了,落基山高了,夜色渐深,我终于回到了黛尔玛(Del Mar)海边的家。十枝昙花,在如水的月色中静静的开;两簇栀子和忍冬,衣着洁白的裙裾暗自播香。这香带我回到孩提时代,让我忘却羁旅的倦,疾步走到书房,录下这段文字。
几天后的某个夜晚,我将再次登上回时间隧道的“船”——CA984,那时,我的人生将再次加速,回到时域世界,直飞明天,牺牲今天……
但是,我将归来,因为我爱雅歌——圣地雅歌(San Diego)!
化为宫商角徵羽?我愿!
2014年6月11日记于黛尔玛书房,6月18日凌晨改于波士顿Cop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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