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几乎对复杂而 精密的机械装置都有一种不止好奇而甚至想占有并把玩之的心思和冲动。小时候，经常流窜于我妈妈工作的化学实验室，不顾实验室里弥漫着乙醚刺激的空气，有时 还觉得那苯的味道还甜甜的。70年代，所谓科学实验仪器也没有什么，在化验室里，也就数一台精密天平最精贵了。于是它成了我我经常去动那“奶酪”，觉得那 个好玩耶，小玻璃柜里架设着闪耀金光的黄铜支架，各种齿轮摇摆着，很像我爸爸那瑞士手表里的东西，这时我又想到原来我妈妈也有一块的，据说表背面是一个石 英玻璃，可以直接看见内部的齿轮和游丝呢，可惜，文革初，家里实在困难，就卖掉了。
不好了，化验室主任来了，看到我在动精密天平，大喝一 声，我那脏兮兮的小手还伸在玻璃柜里呢，就抖了起来，把主任也吓傻了！我纳闷了，主任是不经常来到工作现场的，今天我是猫好了没有闲人的（我是闲人但不能 算）。原来，地委报社的记者来了，是来采访油脂化工厂工人阶级响应毛主席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精神的贯彻落实情况的。抓革命嘛，已经在厂里大餐厅兼礼堂里的 批判大会上采访过了，还好我那走资派老爸已经在去年同样的地方给批斗过了，现在已经下放到公社去也，否则，报上一登，我们全家无光！那促生产么，就得到车 间去转转，怎么就转道化验室来了？！我一看，还来了两个，很挺括的中山装，手里提着，肩上挎着许多东西。“照相机”！我肯定，他们甚至拿出来几盏很大很大 的灯，一边让主任和我妈妈摆好各种工作姿势，一边摆弄照相机。我注意到这个东西是有两个镜头的，记者是从上面往下看并取景，哐嘡、哐嘡的声音从闪光灯刺眼 的光芒迸出来，并照射这辛勤地促生产的人们。拍摄结束后，我乘着记者把设备摆在桌子上的功夫，就一把抓起那相机，端详起来.....“咦？怎么看出去的东 西是左右颠倒的呢？”,“你又想搞什么”主任的嗓门又吼了起来，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这是什么牌子的？”大胆的问题是冲着记者问的，“禄来”，“不是只 有海鸥么？”“这是德国的”“德国造的？”我好奇心更被提了提，想起了老爸是抗战参军的，他说武器从皇协军（汉奸军队）里缴获的有德制的，比小鬼子的要好 用多了！看来，我也过了一把德制瘾！哪怕只有一小摸而已！（待续......)
我母亲摆弄的就是我文中提到的精密天平。照片：摄于70年代，Rolleiflex, 黑白，6x4.5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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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章》
从那以后，我对那天平不是那么感兴趣了，整天梦里萦绕的就是那照相机了，可惜还是学龄前呢，看不到也看不懂资料，也无从了 解“禄来”的详细。
有一天，化验室的主任看我乖了几天，就说，怎么不动那天平了？给你搞坏了知道不？我心想那天记者拍照的时候还好好的，那是我最近一次动过的了，坏了给我有 啥关系。没有想到他接着又说，我们以前有个老天平，你以后要玩就去拿那个旧的吧。“那旧的一定没有现在的好玩嘛！”我还不高兴了，“那旧的的你可以随便 玩，里面有玛瑙!“，”玛瑙？！”原来那当时的精密天平的支架轴承是一个坚硬的宝石，是为了耐磨的，就像我老爸手上的瑞士表标称的17钻一般，其实不是 17个钻石，而是里头易磨损的轴承以及擒纵叉处用人造宝石，作用无非就是耐磨，降低摩擦系数，兼有蓄油等作用，而我但是就觉得要有宝藏可发掘了，欲望老爸 的手表里面的钻，我是万万不能拆卸出来地，而这个吗，公家的东西，而且领导也允许了，我就去拆！结果呢，我真得把那个旧的天平大卸八块，从里面搞出黄豆大 的、三角形的粉红色的宝石出来。我仅知道这是很硬的，居然用榔头敲了几下，嘿，愣是没啥事！又用斧头敲，这下糟了，咔嚓，全碎了！我当时那个伤心那！心 想，以后照相机里要有什么宝石，我再也不去拆了！
那时，一家人去照相馆照个合家欢，是老百姓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不像其他小孩那么兴高采烈，我对照相馆，没有什么好奇的，第一，他们的照相机傻大笨粗， 从外观上看，简直就是个木头架子，与我心目中的精密仪器差得远呢；其二，我根本没有机会去碰，只是一次，趁着摄影师去摆我爸妈的pose时候，我一溜烟窜 到照相机后面，掀开蒙头往里看，怎么回事！我爸妈和我姐都是倒立着的？就这个，只是瞅了一眼，当场被摄影师训斥，我爸的大手也抡在了我屁股上！不好玩，一 点都不好玩！
这是我在照相馆里较少Happy表情的一张：
那老爷相机就是类似这样的：
但是，对于我爸妈的同事或朋友那照相机来给我们拍照我是很兴奋的，那多半是海鸥双镜头的，少有是135的海鸥205之类，我对135的小机器比较更感兴 趣，觉得灵巧。每每有这个机会，我除了用心摆pose之外，担任少不得去摸它一把！
这是老师给我们拍的，我和同学作军舰模型的照片，我很喜欢，不过pose也摆的忒认真了些：
那时候，国产的海鸥相机主要是4A，203，和205（装135胶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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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说起记者，记者就有相机吗？我想了又想，不一定呢！为什么呢？ 那地委报社的不是有吗？但是我在《人民日报》作记者的舅舅怎么就没有呢？那可是中央的耶！这个问题当然得由但是的走资派老爸来回答，“你舅舅是文字记者， 不是摄影记者！”噢，我明白了，怪不得我舅舅当年采访时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的赵紫阳关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时发的稿，只是署名本报记者XXX，没有配发 照片呢，我想一是肯定我舅舅没有照相机，二是在人民日报上发照片是大事，一个省委书记可是小了些吧？后来，我舅舅被打到并下放到《文汇报》，上海离我浙江 的家很近，我又经常去上海看病，随便说明一下，当时我是个小病号，几乎是个个月要去上海大医院报道，那也少不了我舅舅来看我一下下，可我老惦记着他会不会 带个相机来，结果是从来没有。看来，那时候分工明确不说，那照相机是个big deal呢。舅舅也是，《人民日报》也，多大的门面，就是下放到《文汇报》庙也不小嘛。可是林彪一爆炸，我们家都不怎么happy，为啥呢？舅舅在人民日 报的领导和朋友--也许就是后台靠山，是九大代表，据查是林彪的死党，而我老爸呢，论战功都是在林彪的115师和第四野战军里干的，不爽了吧？我爸爸就在 公社里埋了几年，和广大社员苦战，大战血吸虫病。我舅一家呢，赶在文革完全结束前，匆匆来了加拿大了！不久他们来信说他们与人合伙开了联达超市，算是大陆 移民在calgary开的最早的超市了。记得我老爸从公社里战胜血吸虫回到县城里不久，加拿大寄来了一张我舅舅和舅母在尼亚加拉瀑布边的彩色照片，这是我 此一次看到彩色照片，那个新奇呀！我还怀疑是否有彩色照相机呢！不行，我要有一个照相机！我心理暗暗地，狠狠地说！
这是我看到的第一张彩色照片，我舅舅舅母在尼亚加拉瀑布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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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后来，老爸终解放了些，回到县里继续干，在担任人民银行领导时（那时 候根本没有什么商业银行、建设银行之类的专业银行，就独此一家）单位里买了电视机，放在大会议室里，当时放《红楼梦》，那个热闹阿，会议室后面乒乓球桌子 上都站满了人，我就站在那桌上，那时没有什么广告的，过渡的时间就播放些祖国大好风光等，突然又有一个摄影师站在黄山上取景的镜头出现，我很激动，那个红 楼梦没有意思，咿咿呀呀地唱半天，水袖摔来摔去，头摇来摇去，步履飘来飘去，对一个没有多少古典戏曲背景知识而且尚未发育情窦的少年来说没有意义，但那个 摄影师在云雾缭绕的仙境里架着照相机的镜头对我有意义极了。回家就问老爸，单位里为什么不买一个照相机？他知道我又有私心杂念了，一瞪眼，“跟你有什么关 系？”和我关系大了去了，但是老爸不会明白的，他讨厌封资修，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在那个时代不仅是口号而是他们老干部的信仰的一部分。这不，银行里有几个 公家的自行车，来给贷款员跑业务的，可老爸一上任，都给派到了所属的农村信用社，说农村里搞业务更需要！搞得银行里原来有得用公车的人，老大不高兴了。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来到了上海。以前， 兄弟我到上海都是来瞧病的，现在可是来上海念大学来着，大不同了吧？不过在新生体格再检时（真是要命，高考都检查过了，还没完了？）我确实捏了把汗，着实 央求了一把体检医生把我的体重加了5公斤，因为我想那40kg也太寒碜了些。不过也许是多虑了，那时，学校里瘦子多了去了，胖子真是百里挑不了一。
各位看官，那时候上大学首要任务什么？我是说出于私心杂念，当然是找老乡了! Especially for 我们这些来自小地方的，地方越小，越偏远，找老乡，在大城市建立networking的激情越强烈，我就很少看到上海同学们聚会在一起的时候。那最厉害的 是湖北佬、山东佬等等，一帮一帮、一拨一拨的。我嘛，运气不差，来自浙江，老家山东，娘家福建，得，举一靠三，任游走与各老乡之间。突然有一大利好，一位 在复旦大学法律系担任老师兼辅导员的是我的老乡之一。说到这里，也许你们就知道我当时想什么了，对了，他一定懂摄影并有照相机！连忙去登门拜访，原来，他 是来自我老爸曾经担任过书记的公社呢！公社就那么点大，老爸和他们打得火热，到我出国前还有老乡来我们家看我爸爸的。我们聊了很久，他很激动地谈到他们村 里的社员和老爸的感情，当年我爸爸被从牛棚里揪出来，发配到这个在当地唯一没有陆路交通的公社时，据说，大家听说新来的书记是从县城里来的，而且在以前还 是从中央里发配到县里的（解放后从四野专业，老爸原是国务院所属粮食部工业司政治司秘，后来运动不断，一路撤到浙江一个小县的农村去了），搞得大家都来 看，原来社员因交通不便，大多数连县城都没有去过，他们就是想看看，城里来的人长啥样子！我老爸看到这个地方的老百姓，几乎是个个罹患了血吸虫病，有不少 男人都挺着大肚子，并且骨瘦如柴！我现在还记得老爸说过，毛主席诗词《送瘟神》那句：“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 歌”着着实实地描绘了当时的情况。后来，全社都动员起来，响应毛主席“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的号召，我老爸和社员一起春耕翻地，把这个公社的耕地都翻了个 底朝天，有效地消灭了这个瘟神，诗中“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是当时人民抗击瘟神的真实写照！那老乡和我谈得激动不已，问我有啥要帮忙的，我说 没啥，你们法律系有教摄影的吗？他说专门教的是没有，但是摄影在“刑事侦查”一科里必学的，他就是这门课的老师！哈哈，我高兴都来不及，天下那有怎么巧的 事？于是，我趁机和他商量，可否借用照相机来给我实践一二？“这要看机会”他等于是肯定了我的问题!
哦！值得纪念的日子，那天我终于从他那里借到了一个135单反机！是 日本的Cosina，我们叫“确善能”，配标准镜头50/1.8。“确善能”在日系的相机里不算是高档的，但是也不差到哪里去。日系相机：尼康、佳能、美 能 达、宾得算是一类货，那二类就是理光、柯尼卡等，三类基本上就数“确善能”、还有富士卡等。“确善能”相机做的一般，但是直到今天还活着呢，新的蔡司 135相机配套的系列镜头如配Sony阿尔法相机的自动对焦ZA系列；配Canon EOS相机的手动对焦ZE系列，配Nikon相机的手动对焦ZF系列和配Pentax相机的ZK系列，大部分是由日本Cosina公司工厂代工生产的，质 量上乘。这第一次把玩相机就直接上日本单反，真是有一步登天的感觉！(见图)
我赶紧去买了一个胶卷，那个时候，胶卷有很多种，我们大多数人都差钱，所以市面上初了柯达、富士、爱克发等进口胶卷外，还 有国产的福达（福建厦门和柯达的合资产品），申光（上海产，后来美国柯达公司出资2100万美金，买断上海感光胶片厂的生产权，即不要一平方米厂房，不要 任何一台设备，不要任何一个人，只要把彩色胶片生产停掉即可，同时也不能与其他国家合资、合作再生产其他品牌的彩色胶片。）公元（广东汕头公元感光材料工 业总公司引进日本富士公司全套彩色感光材料生产线生产），以及我们现在还知道些的保定产乐凯胶卷，更有便宜的是用了柯达或富士的胶卷壳，内卷盘片的散装胶 片，有36站，24张，甚至有12张，最夸张是只有8张装的！现在想想，当时，Nikon还有生产250 张盘片的胶卷后背呢，这盘片到了中国就往短里去裁。(见图)
我呢，觉得不能亏待了这么好的相机，就咬咬牙，买了一个当时相对便宜的进 口胶卷Konica ── 柯尼卡。赶紧在复旦找了同 学，当然要找漂亮姑娘了，就央我同学出头，还好，复旦男女生比例基本合理，上海当时最惨的要数同济了，我没去几次同济，看到有班级才一个女生，就够了，再 也没有常去的激情了。我那同学也是有本事，一下就邀请了三个女生，一个是湖南湘妹子，一个是湖北佬妹，再一个是上海小姐。那湖南的不用说就是泼辣，兴高采 烈地，看着我手里的相机就想摆pose 。那湖北的，可真是白净，高高的个，很害羞的样子，我当时还想我要加入到湖北佬同乡会就好了，因为我怎么觉得不少湖北佬妹比杭州小姐还白净呢？那上海小姐 当然难伺候些，还花了我同学两毛钱买了个奶油冰棍才稳住她。但千万不能小瞧了人家，那大眼睛真水灵，滴流滴流的，还有她竟然来自复旦少年班，竟然在读什么 应用力学专业！我们于是就在复旦校园里，主要在卿云亭和相辉堂等地搔首弄姿，嘁哩喀喳地拍了起来。我嘛，当然不能显得自己是第一次用相机的初哥，要显得自 己是摄影师不 是？那我也来几个趴地，蹲档，仰视等“五禽戏”，就是忘了好好对焦这一环。这Cosina相机曝光不是大问题，里面有TTL测光装置，取景器里有一排3个 灯，上下是黄色灯，代表曝光过度和不足，中间是绿色灯，代表是曝光正确。我当时是牢记了我老乡提醒我的，尽量把速度保持在1/60以上，以免抖动。但是我 还没有习惯那手动调焦的中央裂像重合原理。总是觉得取景器里都清楚了，就咔嚓，忙了几乎一天，又害得我同学破费在干训食堂请了饭（我们那会基本不会去外面 下馆子的，不少学校有干训中心，那里的食堂品种丰富，而且有酒水供应，不过贵些）其实我同学也乐得有这么多的美女和他一起吃饭。我拍完了整整一卷36张！ 要知道那个时候很多人照相机里的胶卷一旦装就去，要好几次才拍完一卷，甚至我认识一个人，说是去旅游过了，问他照片呢？还没有拍完呢，只拍了10张，我 晕！“什么呀，那相机里我还有去年拍的5张呢！”我更晕！我之所以一口气拍完一整卷，主要是因为：一、相机是借来的，而且是第一次借，要极时还，则以后再 借不难，总不能把拍了一半的胶卷放在里面还人家吧？二、我也急于知道拍的怎么样，看看那三个漂亮姑娘期待的眼神，我比她们还急。她们当然关关心漂不漂亮， 我关心的是到底我拍的怎么样，更关系到我今后在这群女生中的摄影师形象问题。关系到我能否再有机会和她们一起玩耍的大是大非的问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