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先生在《脸与法制》一文中有非常形象的论述。他说:『中国人的脸,不但可以洗,可以刮,并且可以丢,可以赏,可以争,可以留』。
林语堂先生所指的脸就是我们天天挂在嘴边的面子,它是一个普遍的文化概念。无论是哪一种文化都有自己的面子,可以说讲面子,要面子似乎成了人类文明的重要标志。人们为了面子懊恼,又为得到了什么面子而忽然间变得欢心鼓舞。在某种意义上它又变成了一种面具,似乎戴在头上穿在身上才能显现出自己的光彩。
它看似简单,其实蕴含着社会心理的深层意象,这个词被中国人异乎寻常重视的。它实际上已成为支配着中国社会运行的潜规则。中国人的『死要面子』经常使在中国的外国人感到荒唐可笑。面子成了一些人愚昧固执的动力,它甚至成了中国人道德规范的重要组成部分。
面子是中国人一种重要和典型的社会心理现象,往往代表一种声望、地位,是透过成功和炫耀而获得的。
有人把面子和自尊心相混淆。面子和尊严是互为表里的关系,尊严是一种人格,也是一种对抗心理模式,常常用于平衡自己的心理特性的稳定。人往往用崇尚道德来支撑自己的尊严。失去了尊严在某些人来看是属于没道德的,如果失去了道德和真理,甚至等同于死亡。尊严它是跟利益、道德、生存息息相关 的,在特定的社会环境里,如果自身行为违背所处社会的道德规范,就会受的不被尊重的对待,不会被人重视,甚至受到鄙视。而面子其实就是一个虚荣和自卑的行头。它不仅仅指头的前面部分,而是在人类竞争文化长期影响下,演化成的心理定势,最后以感情形式存在于心理结构之中。在群体价值观的不断强化下,对人的各种行为形成潜在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面子它细若蚕丝、薄如金箔,既当不得饭吃,也当不成衣穿。然而,这种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却又使人举得起来而难放下。『死撑』大概指的就是要面子的最典型表现,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日常生活中的『不要脸』、『给面子』、『人要脸,树要皮;饿死事小,面子事大』、『打肿脸充胖子』等等,都是因为面子受损伤害到自尊的表现。
人类的物质文明演变到今日, 面子和虚荣在商品经济的催化下扭结到了一起,面子和自尊占据了生活的半壁江山。女人的脸面不可谓不金贵,一小瓶擦脸用的油脂价钱远远贵过一年的米钱,男人的一块表,价钱更是超过一世吃下肚的米钱。以此类推,为了『面子』而衍生的虚荣经济已远远大过使用价值经济的规模。人类为面子付出的代价超过了为生存而付出的代价。虚荣和面子使人着了魔,即使生活出了危机感也不会放下面子去做一些优化生存的事情。
面子和虚荣给了商家钻空子的机会,他们用『品牌』巧妙地撩起了人的虚荣心和面子,绑架了人的尊严,面子变成了奴役人的工具。
在我们周围不乏有这样的人: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一年的辛勤劳作中省吃俭用,最后终于买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名牌包包,当她挎着包包站在镜子前面时才发现, 自己除了一脸的疲惫外,两个眼睛的巩膜充满着的血丝,细细的皱纹爬上了眼角,肤色还显现出营养不良的样子,活脱脱的一个莫泊桑笔下的玛蒂尔德;男人在外西装革履,但在家时为了不小心打碎了一 个鸡蛋和老婆吵得脸红脖子粗,原因就是因为『面子』供了一套自己力不能及的大房子,由原来的小康之家变成了蜗牛一族。面子成了一昧做给人看的戏,如果生活的戏演砸了,吃苦头也就是自然的了。
面子是人类竞争文化的产物,一方面成了世俗中优越感的表达方式,一方面却表现的是自卑及自信缺失。作为一种有着鲜明感性色彩的本能文化行为,它的存在尽管有它的必然性。但我们为它千百年来所付出的代价可谓不菲:它消耗着我们所拥有资源的一大部分,用来填补人性中虚荣带来的缺憾,并引发出数之不尽攀比、贪婪和掠夺等问题。在经济领域,『面子』造就了一个专为虚荣服务的庞大产业——奢侈品市场,面子和虚荣在这成了亲密无间的亲兄弟。芸芸眾生的蚁民们不是为了肚子而活,而像奴隶一样只是为了面皮而生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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