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又一篇——那年,他在婚礼前死去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1982年2月,77级入学的那批学生毕业了,我幸运地考取了研究生。 研究生院在五棵松离八宝山只有一站路,研究生们第一年就住在那里。同学中有一位男生赵同学,从青岛来,清秀儒雅,聪慧诙谐。大家经常一起上课,打球,八宝山是我们散步最常去的地方。一年后大家各自回所。很快就听说赵同学要结婚了,新娘子是他的大学同学,非常秀美,曾是大学舞蹈队主力,在他们学校舞剧《白毛女》中饰演喜儿。 记得是快春节了,从火车站接了他的准新娘, 新房就是他们所研究生住的抗震棚。他们准备第二天去登记结婚,还依稀想得起他们喜气洋洋地样子。朋友们凑了钱去买礼物。礼物还没置办好就听说他们两煤气中毒住院了,陆续又听到一些细节,说是发现他们的时候,赵同学趴在地上,手伸向门的方向,咫尺之遥却没能推开那扇生命之门。只不安地等了一天, 就传来赵同学的死讯。 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把我们打蒙了。大家在那个春节为赵同学的葬礼奔忙。悲愤的研究生们要为赵同学准备一个隆重的告别仪式,同时要求院里改善研究生的生活条件。院里则要求尽快完成赵同学的后事。当时我们通过各种关系向院教育局递交请愿信。在院方要求下,葬礼很快举行了,由于时间匆忙,赵同学的葬礼有很多人没有通知到。 还记得那是一间很小的房间,熟悉的哀乐,赵同学穿着他为婚礼准备的西服,记得他曾说那套衣服花了他快两百块钱,是他好几个月不敢吃荤菜才攒下来的,这会儿用到他的葬礼上。他的新娘也穿了结婚的西服,站在他的头边。 赵的脸非常的红,我们抱怨是上妆师傅给上了太浓的妆,他的新娘一直用一块崭新的手帕为他擦脸,希望能看上去自然一点。大家依次在他遗体前鞠躬作别,房间小到一鞠躬头几乎就碰到他的脚上。 遗体很快就送去火化了。赵同学的灵车不可避免地要经过研究生院,我们又回到那里,徘徊在八宝山门口,看着那高高的大烟囱笔直地指向天空。 再后来听说他的母亲给院领导写了一封很感人的信,说她有两个儿子,赵同学是老大,小儿子不成器,她的全部希望都在这个大儿子身上。信上说,这批孩子走到今天不容易,希望以此为介,关怀孩子们的生活等等。 现在的研究生院还在五棵松那里,早已经盖了大楼,我再回去已经找不到当年小木屋的痕迹。 以后这二十几年,朋友们在一起时都有意无意地回避提到当年这件事,我也刻意不去想起他。那天和一位医生朋友聊天,不知怎的就讲到人死时的面貌,她说,煤气中毒的人,因为一氧化炭与血红蛋白结合,死得最漂亮, 脸色“灿若桃花”。我马上就想起了他,当年穿着那身漂亮的西装,脸色灿若桃花地躺在那里。才知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相信朋友们也一直将他深藏在心里。于是借这个清明,写下此文,以为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