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圣诞节是在被称为“火山大岛”
的夏威夷岛上过的。从火奴鲁鲁飞往火山大岛的那一天,因飞机晚点,我们在机场 一个拥挤的候机室里枯坐了近四小时,焦心地望着太阳的余晖以及天黑之前找到预定宿处的希望一点点在远处天边消失。飞机终于跃入空中时,
天已全黑。 随着最后一抹红色余晖在天际消失,窗外一片漆黑,完全无法分辨海与天。机舱内黯淡的灯光和沉闷的发动机声,伴着这短短旅途中的漫漫等待。到达 Kona机场时已是沉沉暗夜。大部分旅客都只带随身行李, 很快就星散 了。 待 我们取了行李,推着轮椅上的母亲来到机场外的灯光黯淡的长廊,已是空无 一 人。 是个无星无月的夜。开车离开机场, 觉得有几分怪异。 路 上一片漆 黑, 偶尔可见远处一两点灯光疾驰而过,短短的划破浓浓夜色。只 在接 上高速路的 路口处,有 几盏孤零零的路灯,伴着空中摇逸的红绿交通灯。而我们好 像是路 上唯一的 车 辆。荒僻得让人怀疑 我们在Honolulu上错了飞机,或飞机飞错了地 方。 毕 竟夏威夷岛是夏 威夷群岛中最大的岛。之前几天,住在奥阿胡岛 上 的 Wakiki,那里的街道日日 熙熙攘攘,夜夜灯火 通明。密密麻麻的灯火繁星样沿着山路一直通向 天 际。同是旅游热季的夏威夷群岛,巨大差别让人有些恍 惚。二十分钟后, 终于到了有灯光的路段, 车辆 也多 了起来。GPS引领我们下 了高速,到了 Kona镇的路口, 终于感受 到了预 期的旅游城镇的气 氛。路的一侧是众多的饭店酒馆。酒馆的 灯光,飘出来的音乐声伴和着烧烤食 物的香 气,以及不时穿过马路的游 人,让人放松。路 的另一边则是黑沉沉 的大海,白 白的浪头 时不时扑上路边的海滩。
实际上,Kona只有这么短短的几百米的繁华路段。 酒吧,旅馆,旅游商店。 好 像连个大型的食品杂货铺都没有。 说起来, Kona不是个小镇,镇上也有 万把 居民,当然满街可见多是游客。镇上到处是旅馆以及各种各样的出租 屋。游 客们到这里来,是为了阳光,海滩和悠闲。更多的 人是来潜水。就海 滩而 言, 夏威夷岛的海滩远不如茂宜或奥阿胡岛。茂宜岛西侧的白沙海滩在 公路边 绵延不绝,好像随时停下车,即可走下沙 滩,晒太阳,嬉水。 可在 夏威夷 岛, 沙质海滩只有寥寥几个,海边多是黑色冷凝了的火山熔岩形成的 礁岸。 对于热爱在沙滩上晒太阳的人来说, 夏威夷岛绝不是最佳选择。 只是这里熔岩形成的礁岸, 十分独特。 很多地方像是黑色琉璃,光滑平整, 大片大片平摊在海边。而这黑色熔岩形成的礁滩却往往是潜水的好地方。礁岸为珊瑚生长提供了生根发芽的良好环境, 水浅处珊瑚丛林般密集。而如在沙滩,浅水处少有珊瑚。 且礁滩沙少水清,阳光投射下来,水温较高。因为珊瑚多,水浅处就簇集着色彩斑斓的鱼群。水下能见度很好。即使有些风浪,海水也不会因卷起泥沙而浑浊。 即使到了蓝色的深水区,仍能看到几十米水深处的鱼群或潜水的人。在深蓝的海水中,穿过束束娴雅的阳光,望着水深处奇峰突起的珊瑚礁盘,那静谧的感觉令人难忘。 对于喜欢潜水的人来说,夏威夷岛比茂宜或奥阿胡可选择的地点和观赏项目更多,更有趣。
Kona 一带, 也不是没有精彩的细沙海滩。 从Kona 向北45公里处,是著名的Hapuna海滩. 那里的沙滩宽大绵长, 沙白浪 细。离开沙滩几十米处, 就有大树成荫。我们也在这里盘恒半日, 让女儿嬉水。可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沙滩本身,而是这几十公里去沙滩的路上,穿过一片褐黑色的 大地,满布焦土酥石。像是有人放了一把大火,烧焦了数十尺厚的土地,然 后又把土地翻了个,坑坑洼洼,没有一寸平整的地方。向上望,不见边际。 向下一直到海边。无 草木, 无村 庄。母亲说,“这是什么地方啊!”。 真的, 如果不是天上的骄阳和碧蓝的 大海, 这几乎是一个离地狱不远的地方。有 时,远远的海边也出现一片小小 的绿洲,似是开发出来的旅游区。那一定是有水的地方。据说这是两百年前火山喷发,熔岩流过的后果。真的很难想象当年熔岩遍地,漫天烟云, 不见天日的景象。 要有多少熔岩流淌才造成这样的后果。当然,如果想到整个夏威夷群岛都是由于海底火山喷发形成,这片焦土也就不足为奇了。熔岩到了海边势衰力弱,受到阻挡而绕道,也许就是那几个海边的绿洲存在的原因吧。
从 Kona向南,景色完全不同。公路离开海边,迅速上升, 很快就绕山而行。路窄而蜿蜒。 路两侧多民居村镇, 植被茂密, 路窄的地方阔大摇逸的枝叶几乎要挤进车窗里来。这才是期望中的夏威夷。这里显然雨水丰沛, 与Kona以北地上干的冒烟的景色反差极大,让人诧异。夏威夷几个岛上据说都是东侧多雨润湿,西侧较为干燥。这是因为太平洋的东北季风被岛上的火山阻挡所造成。可是感觉上这种气候差别在夏威夷岛好像特别鲜明。我们在 Kona住的房间紧邻海边面向大海,但空气非常干爽舒适。后来当我们搬到岛的东侧,住在Hilo附近的火山公园旁时,尽管不是每天下雨,空气却永远是湿漉漉的,地上总是泥呼呼的, 阔大碧绿的叶片上滚动着水珠。 可是岛西侧Kona南北之间的巨大差异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南行半个多小时,就已然在海拔1000米 以上。不时经过一些岔路口, 可以看到大海已在遥远的下面。因为路窄, 车速不高, 得以在路边景色间左顾右盼。阳光明媚, 山绿水蓝,显然有人居住的小院里空落落的, 透出一点热带的闲散。也许是不着边际的想象,真实中的主人也许正在骄阳下为生计碌碌。 老百姓在哪里过日子都不易。人说热带地方人容易活, 可要把日子过整齐, 总要有个生计。每到一地旅游,总是想了解当地人的生计如何,也许这种习惯性问题是因为自己惯于为生活奔泼。而一旦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 问题就没有了。因为即使与陌生人擦肩而过,一望之下,也能感觉到他人生活中的困惑,挫折及喜乐。
路过一个有一间咖啡店的路口, 蓦然看到小小路牌上的名字,心中一动:Captain Cook.很少在大街上遇到这个名字。 上一次是在悉尼的港口附近看到许多商店和饭馆的招牌上打着Captain Cook的名字。那时的库克船长对我来说仅是个模模糊糊的广告形象,也许是又一个在海上碰运气的人。 但后来在Discovery 频道的电视节目中看到, 库克船长(那时还不是船长,只是个水手)在加拿大圣劳伦斯河口绘制的地图因其高度的精确性, 被沿用了俩百多年。而他当年测绘纽芬兰岛沿岸那些复杂的海湾地形图则与当今卫星鸟瞰地图高度吻合。由此对这个人有了深刻印象,他的形象也逐渐清晰起来,一个茁实而温和,徒步穿行于18世纪忙碌纷乱伦敦街头的人。在日常生活中, 他也一定隐忍着许多沮丧与困苦。 在他的有生之年(1728-1779),六个孩子中的三个夭折。可他也是个固执于海洋的人。从商船上的学徒,水手 成长为皇家海军的船长。在生命的最后12年中, 领着两只帆船, 用九年的时间, 三次环球航行,穿过南大西洋或印度洋,探索开辟太平洋航路,北至白令海峡,南至南极大陆的边缘。 发现新西兰,探清澳洲大陆的东侧。可在夏威夷大岛上这寂静荒僻的路口不期而遇的名字也是同一个人吗?
路越走越高,狭窄曲折, 两侧的丛林更加茂密。大海已经遥不可见。 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寻找通往Puuhonua o Honaunau 的路标。Puuhonua o Honaunau 是个夏威夷王宫的遗址。但我们的目的地不是王宫遗址。而是王宫遗址一侧Honaunau Bay沿岸一个颇有名气的潜水点。可思绪不时回到库克船长的名字上。排之不去的问题是这样一个遥远荒僻的小镇路口和库克船长有何联系呢?穿过一条坑坑洼洼的单行小路,终于来到了 Honaunau Bay海滩。库克船长的问题只能等到以后备考。
Honaunau Bay海滩是一大片黑色冷凝的熔岩。坚硬,表面光滑,黑的近乎透明。海滩不大,数百米长, 近三十米宽,完全无沙。 奇怪的是岩礁滩背后是大片树林。树干粗大,枝叶茂盛。岩礁光滑的表面不像是被海水摧残了很长时间。可这树林也不年轻。不知是树林还是岩礁海滩先形成。礁岩入海处常常是裂隙和断层。水下长满黄色,棕色或淡绿色的珊瑚。珊瑚周围簇集着鱼群。多为黄色,蓝色,黑色和紫色。画着靓丽的眼圈,拖着长尾巴,或高举鱼鳍。鱼多且近在眼前,但伸手却也很难触到它们。 大西洋,墨西哥湾的珊瑚礁潜游时看到的鱼群,体形较大,多为蓝色, 紫色或黑灰色。夏威夷沿岸近海的热带鱼颜色更鲜艳,形态多变。让人眼花缭乱,开始时还试图辨识见过的种类,很快就因太复杂而放弃了。因海浪反复扑打,岸边的水中 充满泡沫。可一旦离开岸边三尺,水清而透明。能见度很高。虽然身体可以感受到一股股的急流, 可海底完全无泥沙卷起。水深迅速增加。离开岸边近百米处,水深已达二三十米。周围的海水变成蓝色。簇簇阳光已无力完全穿透海水。尽管海底珊瑚丛高高耸起,水下已很少有鱼游动。只见一对男女在海底悠然围绕着珊瑚丛潜水。七岁的女儿坚持不住了, 通气管不断的进水, 且因水冷而不时身体颤抖。 我们把她送回岸边。岸上阳光温暖。 近百人聚集在海滩上,也有孩子在附近玩耍,可感觉到的是一片宁静。
Kona落日
回程的路上,隐约记起好像库克船长是在夏威夷丧生。回到Kona的驻地, 坐在阳台上,面对大海中的夕阳孤帆,网上一查,果然, 库克船长在最后一次出航中于1778年发现夏威夷群岛。巡航北美太平洋沿岸至白令海峡,第一次画出了北美西北海岸至阿拉斯加沿岸地图,发现从白令海峡没有通往大西洋的水路。尽管当时英美处于交战状态(独立战争),富兰克林指示美国战船船长一旦在海上与库克船长相遇,不要把他视为敌人,并尽力帮助他。1778 年底, 库克率领 “果敢”号和“发现”号来到夏威夷大岛, 泊于Kealakekua 湾。他用船上装载的铁条和原住民换新鲜食物, 猪和甜薯。原住民想要铁条用以制刀和矛。但于两个月后重返Kealakekua 湾,以修复被风暴损毁的前桅时, 在与原住民的冲突中丧生。1894年, 英国海军在他遇害地立了一个白色的纪念碑。而附近的小镇也因此被命名为“Captain Cook”。
南太平洋是库克船长的宿命。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九年在浩瀚的大洋上飘荡, 为大英帝国开拓新疆界。可他的航行也扩展了文明的眼界,积累了大量的新知识,植物学,地理学,人类学。为思想的发展提供了资源和动力。因此, 处于交战状态的美国不视他为敌人。 富兰克林那条帮助“敌方”海军船只的命令也值得我们记住, 那是何等的自信,以及对人类未来的信心。比较悲观地说, 看不到今天世界有类似情景发生的可能。现在的世界在精神上极度分裂。 极端的意识形态甚至不承认人作为人类生存的基本共识。两百多年之后,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物质文明高度发达。一个普通人可以很轻松的到达, 巡游当年库克船长经年累月探索的哪些地方。可我们还有那样信心和自信吗?也许,我们仍然需要有远见和巨大智慧的领导人领着我们走出今天的困境。
第二次环球航行后仅一年, 已经功成身退的库克自愿率领第三次航行。呆在一条帆船上, 面对茫茫大海和巨浪, 跟一帮粗壮的水手, 驶往陌生的地方,对他来说,比呆在家里与老婆孩子厮守,更有吸引力。而今天的我们已经难以想象两百年前没有冰箱, 没有电话,没有网络的海上生活。库克第二次航行归来,得到一枚奖章,褒奖他在长达三年的航行中没有因败血症而失去一个人。这枚奖章多少提醒我们那些木帆船上的日子何等艰苦。难以补充的新鲜食物,与外界隔绝的日复一日的单调枯燥,及难以预料突如其来的风暴。在他手下,还有类似的人与他在一起完成三次航行。皇家海军拥有这样军官和水手真是幸运。 有才能, 有眼光, 自制,自信而坚韧去开拓新世界的人们好像总是出现在一个国家走向发达兴旺的时候。就像此前三百年的哥伦布在西班牙,此后两百年的Bill Gates, Steve Jobs, Elon Musk…。也许, 是这样的人出现使得国家发达。虽然这些人的行动源自强烈的自我激励和信念,但也并非只是去碰运气。 库克的第一次航行是为了在太平洋上观测记录金星遮日,第二次航行是为了寻找假说中的南方大陆,事实上是探索了澳大利亚。而第三次航行时为了发现穿过白令海峡的通道, 连带着发现了夏威夷,探索了北美西北海岸(从Oregon 到Alaska)。这些航行的背后凝聚着智慧,决心和承担失败的胆识。有批评说库克的航行是殖民的先驱。 的确,在他探索后的第十三年,英国就在澳大利亚东岸开始了有们组织的殖民活动。如果说库克的探索是预谋殖民的一部分,那我不能不钦佩当年英国政治家们的深谋远虑。他们一定很清楚英国在世界上实在是小国寡民,但这没有妨碍他们放眼为国家民族设计一个长远的未来 。失去了北美殖民地, 又准备建立澳大利亚。也有人说库克的航行使西方文明入侵改变了东方文明。在人类历史上,从来就充满着不同文明的冲突。优势文明的活力和张力带有侵略性。而优势文明在大多的情况下也是更为发达的文明。文明的扩张随着技术的发展从地域化逐渐演化为全球化过程。 古埃及, 古希腊,罗马帝国, 阿拉伯文明,基督教文明。不断扩张直到遇到更优势文明。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库克的航行是文明的宿命, 是发展的宿命。也许,文明的冲突也是人类发展的一种动力。中世纪披着伊斯兰外衣的阿拉伯文明与基督教文明在地中海地区的冲突无疑推动了欧洲的现代文明发展。而落后文明在文明的接触与冲突不可避免受到更大的冲击,改变。即使到了今天,因通信与交通技术的发展,地球上几乎不再有与世隔绝的角落。也许不同文明间的距离也相对变小。但人有能力有意愿发展与分享一种或多种相通相容的文明吗?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各种各样自封的“优势文明”,其扩张侵略与开拓物质与精神上的未知世界无关,其“优势”在于无底线的灭绝人性。这样的“文明”的扩张一定依赖于高度的独裁与专制, 因此也必须限制封闭精神与思想的疆界。在一定的时段里,越是没有底线的专制“文明”, 越发表现得成功与强大。可我们也不断看到,这种“强大”的崩溃。而充满生命力的社会则不断在地理, 空间,思想上突破旧疆界,并被新的发现所激励。对突破与发现的期待与激励对于一个生命力旺盛的社会来说往往形成高度的社会凝聚力。
在旅游介绍上,库克纪念碑附近的海域是最好的浮潜地点。因此晴和我很容易就一致同意去Kealakekua 湾。她要去潜水, 我想去看库克纪念碑。可到纪念碑无陆路可通。只能划小皮艇(Kayak)穿过Kealakekua 湾,或参加旅游团乘旅游公司的平底船到达。 参加旅游团一般不是我们的选项, 我们决定去海边碰碰运气。果然, 到了海边就有人上来打招呼,出租划艇。只是这“黑”划艇不能在库克纪念碑对岸海滩下水,因为这片海滩是公园属地,只有从指定的商店租的划艇可以从这里下水。跟着小贩的皮卡在小巷里绕来绕去,来到一家人的后院。 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在高高草坪上注视着我们。地上躺着三五条黄色红色的划艇。也许这做租艇生意的人租了这家人的后院,因为还看到别的租客被人带来。 再向下走是一个铺满卵石的小小海滩。我们的划艇在这里下水。 晴坐船头, 我坐船尾, 女儿坐中间。实际是个双人艇, 坐了三个人,我几乎没有划桨操作的空间。小贩收了三人的钱,可实际上并没有三人划艇。也懒得去计较了。小贩让我们听他的口令,选浪小的时机下了水。
下了水才发现海浪真的很急很大。下水的地方是一个正对着Kealakekua 湾入口的小海湾。Kealakekua 湾本身与其入口成直角,所以风平浪静。 可是从大洋上滚滚而来的海浪直接扑向我们下水的地方。而小海湾的入口处,耸起一堆礁石,几乎堵住了半个入口。海浪撞击在礁石上,反扑回来,激起更大的浪。从下水那一刻, 我们必须不断的用力划桨,才能逆浪前行。到了小海湾的出口,更是奋力,生怕离礁石太近,被反扑的浪头打翻,失控。女儿在我前面, 倒是不见丝毫惊惧。也许是因为有过坐划艇的经验。可那是在风平浪静的墨西哥湾。也许是没有意识到危险。无论如何, 此时她的镇定是我们最需要的。出了湾口,刚要松一口气,才发现连擦一下脸上汗水的机会都没有。灰色的大浪滚滚而来,没有浪花,也没有喧嚣, 只是不停。一刻在浪顶,对岸的树林历历在目。下一刻在谷底,四周只见无声高耸的灰色水墙。只有让船头对准迎面大浪,拼命划去。想象中库克船长与他的部下,虽然都是有经验的水手,但如果 在漫无边际的大洋上,碰到迎面而来的大浪,大概也会有这种无力无助的感觉吧。他们驾驶的也不过是那种几百吨,无自身动力的木质帆船。 似乎划了很长时间,几乎力尽, 终于到了Kealakekua 湾的中心。无风无澜。四周是深蓝色的平静海水,无声无息。根据旅游书上介绍,只要划过一千五百米的距离,即可抵达Kealakekua 湾对岸库克纪念碑。我还曾想,如果不是女儿在一起,甚至可以游泳过去。实际上, 我们划过的距离远远不止一英里, 也许加倍,因为划过一条长长的斜线,几乎纵穿Kealakekua 湾。
远远地近岸处,可见几条游船,俩侧水里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浮潜。库克纪念碑的位置也看不清。此时阳光闪烁在每一片细碎的浪尖上。半眯着眼环顾四周,双脚吊在水里,半躺在小艇上。到哪里去呢?有点难以委决。忽然,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海面隐现起伏,黑色的,是背鳍,是海豚,是一群海豚。女儿几乎要在小艇上站起来。用力迎着海豚划去,真担心它们会弃我们而去,
那我们将无法追上它们。它们只是在那里嬉戏。几条满载游客的平底帆船也靠了过来。 游客们挤在甲板上照相,录影。我们的相机留在了岸上。可我们就在海豚身边,潜入海中与它们同游。它们迎面而来,绕到我们后面,又从我们后面返回来。从我们身下潜过,身体似乎完全没有动作,如一群滑翔机,在水中从容地列阵而行。我们浮在水面,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它们。它们可能也在注视我们。真是一种奇特的欢欣感觉。其实海豚们只是在它们的庭院里过着它们的平静寻常的日子,而它们的日子与我们完全不相关,可这短暂的擦身而过竟使我们感受到一种难以言传的触动。生命面对生命。想起国家地理杂志2013年一月号上刊登的一张令人震撼的照片。在蓝灰色光线暗淡的海底,一条巨大的鲸鱼与一个潜水人近在咫尺,面面相觑。照片题头是“好奇生命的相遇”。这张照片令人难以释怀。这张照片本身就是一个生命的机遇。也或多或少地解释了我们自己的经验。这一期国家地理杂志的标题是“我们为什么要探险”。讨论为什么从人类起源到今天,总有人不断的去环境险恶的未知环境中去探险。人类的早期从非洲开始的走向各个大陆的大迁徙就是一个不断探险的过程。都是因为我们体中那不安分的探险基因。可这基因大概在每个人的细胞中表达不同。在有些人体中,
探险基因表达强烈。这些人,至少是这些人中才华出众的那一部分,带领我们人类,走向和认识更高,更深,更远的新世界。库克船长一定是其中的一位。探险基因的强烈表达使他无法不离家远行。直到他走遍太平洋,
直到他把生命留在这里。
虽然没有可能, 我们仍试图尾随海豚们。在水下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了,爬上小艇,向着背鳍出没的地方划去。它们也在四周不断徘徊。我们时而在船上为它们那充满动感和张力的背影而感动,
时而在水下欣赏他们的优雅从容。记得在去Alaska的邮轮上,曾看到数百只海豚在海面上跳跃,似乎在飞,掠过海面。觉得海豚的生命就应如此。完全没有想到过海豚也会如此娴静。因为与海豚的不期而遇,女儿完全忘记了抱怨水冷,她的通气管也不再进水了。在水里拼命的拍动她那双小脚蹼,追逐着海豚们。这情景让人由衷地欣慰,加倍地为这意外的经验高兴。
海豚们终于远去了。我们也终于把小艇划到了岸边,
拖到礁石上。这是一个树林茂密的半岛。众多旅游船上来的游客聚集在库克船长纪念碑周围,休息,照相,吃午饭。白色的纪念碑环绕着黑色的锚链。四只仰天伫立的粗大炮筒在纪念碑的四角把锚链连接在一起。也有些人在等着随导游下水浮潜。水清而浅。但人却很难站立起来,
因为水底满布珊瑚。吃完放在防水袋里带来的三明治,晴带着女儿在不远处浮潜。阳光下,水色清翠,也许是因映着岸上茂密高大的树林。望着她们在水中轻缓地时进时退,让人想起夏天的下午,
蜂鸟在宁静庭院的花丛中探觅,飞舞。
圣诞节的那天,我们从Kona 迁往东岸Hilo 附近的火山公园。横穿大岛中部的公路迅速爬高。穿过雨林时,遇到一场大雨。
时间不长。但浇得满目青翠,枝叶摇逸欲滴。穿过雨林, 爬上高原,景色荒凉。没有了树木,只有遍地蓟草。远远近近,不断可见大大小小的平顶火山圆锥。在以后,路逐渐变得平坦,
又进入大片熔岩流淌过的地域, 遍地焦黑酥碎的石头。可令人惊异的是覆盖在黑色碎石上一簇一簇的粉色小花。远处的沟豁里,还可看到一棵长着像芭蕉一样大片叶子的树。真是难以想象它们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成长,开花。
以后几天,我们在四处冒着白烟,远看似无生命痕迹的火山坑底,看到不少不同的植物,有乔木, 有灌木。类似的是, 它们都开着颜色鲜艳的花朵,红,黄,紫,蓝。花朵也许不够艳丽,但我想它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植物里大概也有在那个生命层次中的探险者,开拓的先驱。
大岛夏威夷,每年为万千人们游访,却仍带给我们如此惊喜。大海, 雪山,熔岩,火山,海豚,还有库克船长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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