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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琴9 2014-05-11 22:05:07
“啊!”这下,轮到我听得一激灵。难怪,她见琴就哭,还要为这鬼琴献身。早知这琴是她父亲的,我在课堂上就给她了。这下,值几百万的鬼琴又不见了,得想办法帮她找回来。况且,我还在鬼琴上头花了三千块钱,弄得我的钱包见底,不能这么打水飘的。

“我讲得太多了。你睡吧。我回去给你炖鸡汤,做完手术喝。”我妈看我受的刺激太大,安慰完我,急急地走了。

我的眼皮打架,但心境不平,睡不着。想到我刚才在殷晴手机看到的东西,更让我很不高兴。

殷晴的手机外壳很花哨,拿在手上也很舒服。手机上网后,县社区论坛里的东西看了可不让人舒服。

社区论坛里的头版头条是《九指琴兽的诞生》,主贴跟贴以及相关贴子,点击好十几万次,我们县才多少人啊,我略用心算,平均一人点一下。

主贴上面写道:“有道是:树大招风。前几天大红大紫的大众琴郎陈天,今早被人砍掉左小指,成九指琴郎了。”

下面跟贴:“活该!招的!看他小指一跳一跤地拉琴,真讨厌!”“听说他昨晚被关了,好像是因为勾引别人的女人。”“是啊,拉琴勾引人,跟那个高叶民一样。”“毙了吧。”“对,砍了!”

我看那发贴时间,就在我被砍小指后几分钟。发贴人不用想就知是谁。后面的细节就更多。有人发贴说,我发急咬了人,还把咬下的肉吞肚里了。马上有好事者出来 说,不能叫九指琴郎,应叫九指琴狼。最后讨论来讨论去,众口一辞,都叫我九指琴兽。更有文学爱好者,当即写起《九指琴兽》的武侠小说连载来。

唉,怎就没人同情我呢。
看社区论坛的时候,我无意中打开殷晴的通讯录。她的通讯录很长,好几百条,还有很多外国人的名字,英文的,法文的,意大利文的,日文的,韩文的,都各有不 少。生意人么,认识的人多,很正常,不像我的手机里,就三人电话。我父亲,我妈,还有蔡蓉。蔡蓉的电话还是我妈强行输进去的。我并不是没有朋友,这几年在 北京飘下来,也认识很多人。我就是不想联系他们,不想他们知道我这灰头土脸的样子。

现在我小指没了,不能拉琴了,这殷晴还能爱我吗?这36个小时的爱情,能长久吗?唉,我真的很郁愁。

正当我有点迷糊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我睁开眼睛一看,是殷晴,曲校长和高诚。他们都看起来有点不自然。

曲校长先开口了:“陈老师,您受委屈了…… ”

我打断她的话:“曲校长,我们先不说那些。我在看守所的床缝中找到了您丈夫的遗书,就在桌上。”

曲校长走到桌旁,才拿起遗书,开始啜泣。高诚也过来,看过他未曾谋面的父亲写的遗书,抱着曲校长哭。

我问:“林郁音来了么?”

殷晴答道:“来了,就在外面。我去叫。”她走出去,与林郁音一同进来。曲校长,高诚和林郁音在病房里抱着哭成一团。

殷晴看过遗书亦泪流满面。我拉起殷晴的手,说:“那些历史,太残酷了。”她点点头,说:“我们绝不能让它们重演!”我的右手握紧她的手,表示赞同。

“可惜。那鬼琴不见了。不然,见琴思人,还可以有一点慰籍。”我说。

殷晴似乎有点惊讶,闪了闪她迷人的大眼睛,问。“鬼琴?你叫那瓜奈里鬼琴?”

“是的,它的周围有那么多冤魂,不是鬼琴是什么?我妈刚才给我讲了高叶民的家史,悲惨世界啊。”我也有了点泪光。

殷晴重重地叹口气:“是啊。正因为这个,我将林郁音和高诚两人当弟妹来看,能帮的就帮。”

“殷晴你真好,像个天使。我爱你!”

“小声点!曲校长他们还正难过着呢。”殷晴脸红了,过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把瓜奈里不见了?你去过宿舍了?”

“没有。是审讯时罗警官告诉我的。”

“唉!林郁音不该把你拉小提琴的视频贴在网上。识货的人不少的。你一夜没回去,可能被人乘了机。是我不好,不该留你过夜。”

“殷晴!只要有你,我不在乎瓜奈里。况且,那瓜奈里本来也不是我的。现在琴丢了,苦的是曲老师一家人。我们要帮他们找回来。”我说。

“嗯!”殷晴点点头。

“林郁音来求我,要我将鬼琴送给她。我当时不知鬼琴是她父亲的,就没给,将她赶跑了。早知道的话,这琴就不会丢了。”

“林郁音跟我说这事。我会跟她讲,女人的身子是不能用来交换的。”

“殷晴,你真是个天使。我想,我找到了能伴一辈子的乐器,就是你。如果我现在有钻戒的话,我会向你求婚。”

殷晴的眼湿润了,吻了我一下,说:“陈天。你不用钻戒,我也答应。你什么时候求,我什么时候应。”

“可是,殷晴,我左手只有四个指头了…… ”

“陈天,你不用担心这个,你会有很多其它事情可以做。况且,小指不是那么特别重要。比如,Fritz Kreisler拉琴时,不喜欢用小指,四个指头照样拉得世界闻名。”

“你喜欢Fritz Kreisler?”我问。

“是的。”

“我也是。他是我的偶像。”

我俩接吻了。

“我们现在算私定终生了么?”我问。

“定终生是我们俩的事,为什么要加个‘私’字?”殷晴还有点不高兴呢。

我俩就这样相互凝视着,一直到我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中,为了断指封口,医生将我的小指骨锉短了几毫米,这样皮肤才能包住断骨顶端。我觉得如再次遭到阉割一般,万般痛苦。

我走出手术室,殷晴迎上来。

我给她看我包着绷带的左手。“看!变得这么短!”

“一分短,一分险啊。”殷晴说,“我们要反击!”

“怎么反击?”我饶有兴趣。

“听我的指挥!在这之前,我得教你这个傻瓜一点基本功。不要硬碰硬地蛮干。”她的眼睛发亮。

“男人不硬能叫男人么?”我应道。

“去你的。”她嗔道。

“不对么?”

“呸!正经点,小心我给你打不及格!第一课,你得会一点柔软的身段,懂得如何与人交易。”

“知道了,殷老师。一定要有像您这样的柔软身段!”

“又来了。坏死了。”

我的右手搭在她的腰上,与她一齐向病房出口走去。

护士叫住我们:“陈天,你去哪儿?你今天不能出院,得观察一天,以防感染。”

我们只好回病房,又聊了一会儿,主要关于薛梁的背景和近况。殷晴说她有点事得先走,走前,她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你在这好好做功课!做不好,我要用戒尺打你的手掌心!”

“没问题,殷老师!”我应道。

殷晴的前脚刚走,我父母就进来了。我赶忙从床上起来,立正站好。

“父亲!妈!”我跟他们打招呼。

我父亲以前是军人,参加过对越反击战,退伍后先后在武装部和武警当过干部,现在纪监委工作。我从来不叫他爸,而用父亲这个词称呼他。我小时候老做错事,挨他打,挨打前先得立正。被打得多了,爸这个词就从我词汇中消失,只剩下父亲这个词。

纪监委是个得罪人的地方,父亲在家里常发脾气,如不是我妈的好脾气,我可以天天在家看武打片。

有的时候,我想,如果我生在美国就好了。那的家版武打片太有看头了,就如Brad Pitt和Angelina Jolie合演的《Mr.&Mrs.Smith》一样,不光在厨房可以看到飞刀飞叉的美妙抛物线,在客厅可观赏机关枪和霰弹枪的探戈,在卧室可看 西瓜式的爆头,将那本该国王用的大床喷个满堂彩。哇!哇!我是不是想得太邪恶了?为何我一想到这,会有魔鬼似的快感?难道,我本身就是个魔鬼?按理类推, 美国影院里放的这种片子比比皆是,人们应该看得都很高兴,不然票房不会那么好。如此说来,美国人个个都是魔鬼?有可能,不然,那些在电影院里和小学里开枪 扫射的从哪儿来?

反正,我目前确定,我肯定不是魔鬼。因为,如果殷晴与我上床的时候,她大腿上别把刀,而我肋下插把枪,我怎么硬得起来?而她的腰怎么软得下去?

中国式的家版武打片虽然没那么暴力,但少看为妙,因为那通常不是肢体上的暴力,而是精神上的折磨,让人多生郁愁,年纪青青,白发三千丈,明镜之中,不见缘分见秋霜。

我从北京回来后很少回家,多半因为不想听到父母争吵。这不,他们一进病房就吵开了。

我妈抱怨道:“老头子,你儿子被人打了,手指没了一根,你不过来看他,还在那开什么会?”

我父亲说:“不正好讨论到他的问题吗?”

我妈说:“就几分钟都没有吗?从他被打到现在,已经六个多小时了!他难道不是你的骨肉?”

父亲说:“我这不来了吗?你唠叨个啥?还说我,你路上磨磨蹭蹭地,给商依依那个变态女人打电话做啥?这不,碰了一鼻子灰啦?不是自找没趣?”

商依依就是殷晴的妈。

我妈阴沉着脸不吭声了,重重地将装有鸡汤美食的饭包放在桌上,背对着父亲,坐在床沿。我父亲也生气地站在她背后。

我一看中国式的家版武打片开演了,马上遵从殷老师的教诲:“自己要与人沟通,还要助旁人疏通。”

我指着我的嘴:“妈,你喂!父亲,你说!”

我妈一看我的憨态,乐了,起身给我打开饭包。我父亲也不再绷着他的脸,取笑我道:“知道错啦?没当过兵,立正立得还不错!稍息!吃饭去!”

“Yes,Sir!”我学着美国大兵给他敬礼。我心想,能不好么?这打立正,自打我第一次不小心摔了一个奶瓶起,不知练了多少回。

“崇洋媚外!”父亲装着要扇我的巴掌。我则飞快地躲在我妈的臂弯下,张大口吞下她送过来的一勺饭。

那勺饭,温温地,混着些菜和肉丝,比例合适,最合我味口。我不用太多咀嚼,就舒舒服服地咽下去了。这舒服劲,让我回想起我小时候,我总不好好吃饭,我妈就 在院里的阳光下,放了个小椅子,让我坐在上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喂我。我的小腿一踢一踢地,一边心不在焉地嚼着,一边看那一只只白白的菜蝶在院里飞,心 想,它们会飞到哪里去啊?饭菜凉了,我妈拿个白白的大瓷碗,倒入开水,将我装饭菜的小碗飘在上头,温热了,接着喂我。大瓷碗中的开水凉了,我妈倒了凉水, 重新注入新的开水,一遍遍地,直到我小碗里的饭菜干干净净。就是这样,我一点点地被喂大。

我妈又递过一勺饭,里头盛着的白米饭粒,颗颗莹晶,我又张开嘴。突然,那些熟白米饭粒变得模糊不清,清楚的是我妈手背上的皱皱皮肤,还有上面游走的枯细青 筋,我更不忍看她的两鬓秋霜。我含住勺子,却无法张嘴吐它出来,接过她手中的勺子,放在桌上,捧起装鸡汤的保温大汤桶,用它挡着我的脸,大口大口地牛饮起 鸡汤。那鸡汤同样是温温的,混了我的泪。

我一口气全喝完了,说:“真好喝。妈,我自己吃。”

我坐在病床前的小桌前,背对着他们,狼吞虎咽。我将所有的鸡骨头都咬得粉碎,牙齿啃在鸡骨头上的声音,咯咯地暴响,盖过我吸鼻子的声音。。

我父亲在我身后说:“陈天,慢点吃,是不是菜太辣了?”

“不是!”我吞下最后一口饭,回答道。

我父亲说:“陈天,我得去开会了。我还能跟你说五分钟。我想让你知道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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