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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包、老胡和我(上) |
| 公司午休时间,吃完饭之后,我一般会去附近的中央图书馆泡上难得的三十分钟。这是一天中最惬意的好时光,我可以在一楼阅览室找个靠墙的座位舒舒服服地坐下,悠闲地翻开当天的报纸,津津有味地看上一阵。午间的阳光透过百叶纱窗快活地铺洒进来,和著窗外的树影婆娑,俨然幻成一个精致的舞台:一份份报纸彷佛技巧娴熟、风格别致的指挥家轮番地登台亮相,挥动起灵巧的文字指挥棒,在看客悠闲静谧的内心世界中划出一长串鲜活、跃动的音符,扣击心弦,使人不由自主地与文字共舞,如入无人之境。这一番峰回路转地徜徉下来,当天的世界局势、经济动向、人物广角、体坛风云等大致可以了然于心。想一想,半小时之内把世界“周游”了一遍,且无时差的困扰,轻松愉悦,乐在其中,看报好处多矣!
喜欢看报纸的自然不止我一人。可能是常来看的缘故吧,渐渐地,几位“看客”的面孔也就开始清晰起来。虽然彼此“相见不相识”,其中的二位,印象颇深:一位是流浪汉,无家可归,胡子拉碴,破旧的行李总不离身,就简称“老胡”吧,每周一般会来1、2次;另一位是精神病人,头上永远系著陈永贵式的包巾,就称作“老包”吧,几乎天天到。由于平时和“常人”、“聪明人”打惯了交道,所以我眼中的流浪汉遂类同于“脏、乱、差“三个字,与白天街头行乞、晚上露宿新宿公园等令人鄙视、毫无尊严的面孔牵扯在一起;而精神病患者则不外乎失魂落魄、两眼呆滞,总让人提心吊胆,避之惟恐不及似的存在。但这二位的出现,却逐渐改变了我的这些成见。
老包在这家图书馆看报纸可称得上老资历,算是我的看报前辈。我是八年前来到这附近的公司上班的。第一次走进阅览室时,就发现一农民模样的人戴著度数极深的宽框眼镜,脸几乎贴到了报纸上,一动不动,像鱼儿沉入水底一样。过了一会,静静的阅览室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的哒哒声,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走了进来。大概是图书馆特有的清静被打破的缘故吧,“沉鱼”迅速地从水底蹿上来,在女士刚要拿起报纸的时候突然大喝一声:“五路撒野!“(日语:吵死人了!)女士冷不丁地受到这一吓,脸色顿时煞白,像只受惊的家燕,茫然不知所措地一边忙不迭道歉说对不起,一边急急低下头,知趣地踮起脚尖,三步并作两步“落荒而去”,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真是“叹沉鱼之粗暴,惜落雁之惊恐”。这是第一次见到老包。说实话,我当时也觉有些不妙,打算趁早离开,免得“秀才遇兵,有理不清”。不过随后见到“沉鱼”若无其事地再次“潜入水底”,一时半会还浮不上来的样子,这才稍稍安心,继续地翻阅我的报纸。
后来就几乎每天都见到老包,发现他并非经常地“五路撒野”,大多数时间还是很用心地贴在报纸上,看到得意、高兴处,时不时会发出“哎!嘿!”之类短促有力的低声,也不管自己的“五路撒野”是不是影响到周围人。
“这也是一特权啊!”我有些羡慕起来,毕竟大家都知道他是病人,所以谁都不会去真计较,至多有些不快,在心里嘀咕一下就完了。日本人的循规蹈矩、认真刻板是出了名的,可对于两种人倒是网开一面,相当宽容大度:一是喝醉酒的人,二是精神病人。酒喝醉了,在街角撒泡尿没人会怪罪。精神病人在电车里唱歌甚至演说也是没人会搅场子的。有时看到他们有这等的“自由”,我就突发奇想:如果装喝醉了或者扮成一精神病人,说不定也可以趁机撒撒野,享受一份轻松自在呢!当然这并非一件易事,演技不高明,难免会露馅,指不定弄巧成拙,平添一层烦恼呢!据说国内有大学教授休息日上街头给人擦皮鞋,谈不上图名谋利,只为得一“舒坦自在”。这位教授真是颇有智慧,懂得为自己找到内在的平衡、疏导郁积的紧张和烦闷,并且真能在行为上表现出来。这种“常”与“非常”的双向交流虽然人皆有之,人皆向往之,无奈总是如昙花一现,心海中泛泛涟漪,付诸实施的人毕竟太少,而面子、名声往往会成为自身最大的障碍,终究难越雷池一步。老包则行色言于表,单纯无掩饰,虽然是一病人。我等无病之人,却遇事拘谨,患得患失,难以奢谈自在。这些事,如果遇不到老包这位“看客”,我还真没去好好想过。
(待续,请关注下期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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