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男人,我认为可以分成两类:上海男人和非上海男人。这样说绝没有半点歧视的意思,就是觉得上海男人有着极强的地域特色和排他性,在全国各地的男人中个性鲜明,自呈一派。当然,人和人各不相同,按地区分布搞一刀切未免武断。所以,我只管讲故事,解读的事情交给各位。
房东李先生
我和老公念书的时候,总想找个便宜的地方住。经朋友介绍,去李先生家看房。第一次见面,房东李先生穿着一件绛红色丝绸睡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自我介绍:“我是李先生。” 听见没,不是老李,不是皮特,是李先生。我俩异口同声的叫“李先生”,毕恭毕敬的只差鞠上一躬。李先生伸手指指对面的椅子说“坐,坐”,脸上严肃得看不见一点儿表情。
我俩还没坐稳,李先生又说,入住条件是一定要讲讲清楚的,每星期洗衣服不能超过两次,屋里不能有加热器,厨房不能用烤箱,室内每周一次大扫除,做饭尽量不要熬粥,等等等等。我和老公连连点头。李先生一本正经的继续说:房租只收现金,清爽些。我和老公又连忙点头。看我俩不停点头,李先生终于笑了,这房子算是定下了。
从李先生家出来,老公大发感慨:李先生真有气派,一看就是有钱人。我乐的不行,问他:有钱还出租房子,还跟好几家房客挤在一个屋檐下?老公不理我,接着感慨:他身上那套睡衣,我在电视剧里看见过的。我拦下话头扬脸问他,给你也买一套?老公摇头说穿不出那种效果。
李先生除了收房租,平时很少和我们聊天,只有到地下室洗衣服的时候,偶尔碰见才会说上几句。李先生在工厂里做电工,管了好大一片机器线路,谈起自己的工作特自豪。也难怪,李先生有房有车有工作,比我们这帮一穷二白的学生强太多了,所以那时候我们对李先生也特别仰慕。
李先生大概怕我们落差大心里难受,每次聊到最后,他常用过来人的口吻放眼一下未来:小菜,小梦,你们都还年轻,好好努力学习,以后一定会过的比我好,晓得伐。那神情口气跟党代表似的,特语重心长。我和老公听完心里暖呵呵的,渺茫的前途好像有点盼头了。(注:小菜是我给老公起的外号)
李先生一家十分节俭。夏季每天只在临睡前开一次空调,临启动前,李太太楼上楼下每家每户全通知到:关窗户了,开空调了。我们顿时像解放军进城一样的欢呼雀跃。
比起清爽宜人的夏天,加拿大的冬季特别寒冷漫长。冬天的时候,李先生家的条件更艰苦些。隔壁室友老杨五十来岁,怕冷的厉害,自打入冬后,身上的羽绒服再没脱下来过。我们和另外一户小夫妻年轻火力壮一点儿的,在家里也要套着棉坎肩。
有时侯屋里冷得像冰窖让人光想上厕所,我们三户人家就一起哆哆嗦嗦的站在厨房里,出口成冰的朝着楼上李先生卧室方向大喊:冷啊~~ 这一嗓子真管用,没两分钟,锅炉便发出轰轰的启动声音。计谋得逞后,我们全张着嘴,无声的大笑着。这种事儿我老公从来不参合,还常常私下责怪我们难伺候:“300块钱一个月的地下室,你们还要总统套房的待遇啊?” 得了,啥都别说了,该着你挨冻!
李先生除了在钱上面有点过于精打细算,对我们几家房客还是蛮照顾的。有一次周末,他大清早的把我们全都喊醒了,举着打折广告,叫大伙一起去买半价大米。那次李先生的白色宏达车满载而归,我们小半年没再买过米。
李先生还是理发的一把好手。李太太和他儿子的头发都是李先生一手打理,连入住两年的房客小牛,他的头发也归李先生管。后来小牛找到一份特牛的工作,在外边理了几回发后,就买房子搬走了。
春节的时候,李先生邀请我们所有房客到厨房里聚餐,李太太做了一桌子的正宗上海菜。其中有一个炸春卷的味道至今难忘,里面的白菜馅软软嫩嫩的,特别细腻爽口。连大白菜都能吃的如此精致的,恐怕只有上海人。上海人的身上有一种对生活品质不懈追求的天性,即使他们处境窘迫,一样活的骄傲考究。就像在服装厂打工的李太太,一头栗色的长发,洋气优雅的穿着,家里外面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在地下室刚住了一年,儿子不请自来,我意外怀孕了,只好搬家。李先生李太太都舍不得我俩走,说我和老公是最好的租客,安静整洁有礼貌从来不拖欠房租(估计主要是夸老公,捎带上我)。临搬家的时候,李太太还送了我一套她亲手缝制的儿童床上用品。
几年后,我们一家四口开车路过李先生家,我指着那扇草丛中探出来的地下室小窗户,告诉孩子们我和爸爸以前在这里住过。李先生的白色宏达车依旧在门口停着,花池里的郁金香都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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