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變性男人懷孕的愕然與思考 

鄧明昱博士 （Mingyu Deng, MD, PhD)

美國東西方性學研究所所長

   男人懷孕，似乎是天方夜譚的神話。變性男懷孕，更是令人驚愕。懷孕是女性獨有的天職嗎？這一觀念正面臨翻天覆地的轉變。2008年3月25日，美國同性戀雜誌《倡議者》（The Advocate）發表了關於變性男人托馬斯·比迪（Thomas Beatie）懷孕的文章，引起全球醫學、心理學、性學、倫理和道德界的極大關注和爭議。4月11日，我們在Google檢索“Thomas Beatie pregnancy”（托馬斯比迪懷孕），資訊為792000條；Yahoo檢索為284000條。就華人社區而言，中國大陸和港台、世界各國的華人媒體均相繼有報道。為了弄清來龍去脈，我們回過頭來慢慢梳理一番。

懷孕5個多月的比迪

【當年妙齡少女、變成男人結婚】

  比迪原名特蕾西·納古蒂(Tracy Lagondino)，1974年出生於夏威夷，現年34歲。本為女兒身。據她回憶，當她開始有性意識後，就喜歡和女孩在一起，不喜歡和男孩交往。隨着年齡的增大，她對自己的性別感到困擾。之後，曾選拔入圍夏威夷妙齡美少女。然而，她卻是一位女同性戀者。

10年前，在特蕾西24歲的時候，她和一位35歲的女性南希（Nancy）相愛。但夏威夷的法律不承認同性婚姻，所以她決定變性。不久，特蕾西做了變性手術，切除了乳房，並用男性激素作終身替代，由“她”成為一個“他”，改名為比迪。但是，和其他變性人不一樣，比迪保留了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統。變性術後，比迪成為一個法律上的男性。

變性前的夏威夷美女特蕾西（比迪）

   在男性激素的替代作用下，比迪長出滿臉鬍鬚。從外觀上看，他已經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男人了。5年前，比迪與他的戀人南希正式結婚。正如比迪所說的那樣：“儘管我是一個變性人，但我是法律上的男人。我和南希是法定婚姻，而不是同性婚姻、同居者或民事結合”。在毫不知情的鄰居們眼中，比迪夫婦和其它恩愛的美國夫婦一樣過着普通的生活。然而，作為成功的同性戀配偶，他們照片也不時刊登在夏威夷的同性戀雜誌《奧德賽》（Odyssey）上。 

    2000年的比迪和南希

2003年的比迪和南希（右） 

【停用男性激素、比迪恢復月經】  

　　2006年，比迪夫婦從夏威夷搬到了俄勒岡州。他們辛勤地工作，買了第一座房子，並渴望生兒育女，組建一個完整的家庭。然而，懷孕生子卻成了比迪夫婦一個遙遠的夢想。因為“變性丈夫”比迪是根本無法提供精子的，而妻子南希在20年前患嚴重的子宮內膜異位症，早就切除了子宮。
　　於是，在法律意義上已是男性的比迪決定親自懷孕生一個孩子。他說：“我和南希合法地結了婚，我們可以享受至少1100條聯邦婚姻法權利。我的性別重建並不需要做絕育手術，所以，在我接受變性手術時，我只是進行了胸部改造手術和男性激素替代治療，而保留了健全的女性生殖系統。所以，我仍然具有懷孕生育的能力”。

當比迪決定親自懷孕生子後，他開始停止接受兩月一次的睾丸激素注射。4個月後，比迪就恢復了停止8年的月經。他也沒有使用雌激素、孕激素或其他女性激素藥物。 

 比迪和南希（2006年）

【醫生異常震驚、拒絕提供幫助】 

然而，當比迪試圖到美國不孕症醫院中接受試管受精手術時，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社會壓力，因為“變性人”懷孕將引發巨大的法律、政策和倫理爭議。比迪回憶說：“許多醫生幾乎都對我報以歧視的態度，保健人員拒絕和我們聯繫。醫院的接待員甚至嘲笑我們，我們的朋友和家人也不支持我們”。
    比迪的第一個醫生是一位生殖內分泌學專家，他對比迪的經歷非常震驚，並要他刮去臉上的鬍鬚。在交了300美元會診費後，醫生勉強給比迪作了身體檢查。隨後，醫生讓比迪去看臨床心理醫生。他認為比迪懷孕會突破該醫院的道德規範底線。短短幾個月，比迪花了數千美元，但這位醫生最終也不願意提供幫助。

一年多來，比迪先後找了9個醫生。不但未能獲得有效的幫助，還遭遇了不少的歧視與譏諷。一路走來，備極辛苦。 

【首次受孕夭折，再次受孕成功】 

萬般無奈的比迪，只得和一個冷凍精子銀行取得了聯繫，併購買了幾小瓶匿名捐贈者的冷凍精子。他決定在妻子南希的幫助下，在家中自己進行人工授精。可比迪做夢也沒想到的是，當他第一次受孕時，竟然懷上了三胞胎，並且還是宮外孕，差點兒因此丟了性命。他不得不到醫院去接受人工流產，並且還痛失右側輸卵管。使比迪更為傷心的事，他的弟弟在得知這一消息後居然譏諷說：“這是一件好事，免得生下一個怪物”。

去年，比迪通過人工授精再次懷上了身孕。精檢查，這次他懷上的是一名女嬰，並且沒有遭遇任何併發症和不良反應。比迪說：“我們非常幸福地期盼着這個女孩的誕生，她的預產期大約為2008年7月3日……我視自己為自己的代母……我是女兒的父親，南希是母親，我們是一家人”。 

已懷孕的比迪和妻子南希 

【雜誌首度曝光，電視獨家採訪】  

2008年3月26日，美國同性戀雜誌《倡議者》（The Advocate）發表了比迪的文章。懷孕5個多月的比迪，以“愛的分娩”（Labor of love）為題剖白心跡。比迪認為，自己的懷孕過程是對社會的一大挑戰，“觸及法律、政治和社會倫理道德”。但他強調：“想懷孕生子，不只是男性或女性的渴望，而是人類的需求。我作為人，就有權利生孩子”。

“愛的分娩”—托馬斯·比迪 

比迪在文章中也敘述了自己作為同性戀的艱辛歷程，以及懷孕的過程，表達了對同性戀和變性人的支持。他寫道：“你將如何認為一位懷孕男性？一定會認為這是難以置信的事情！儘管我的腹部里孕育着一個新的生命，但我對男性的生活充滿了自信。”

《倡議者》副編輯布羅韋曼稱，他們曾向比迪的醫生查詢，確認他正在待產。成為全球首個懷孕男性。那麼，比迪此時的心情如何呢，他寫道：“雖然我的肚子隨着內里孕育的新生命愈脹愈大，但我情緒很穩定和自信”。

文章發表後，比迪暫時保持沉默。他說，他在4月1日愚人節之前不會接受訪問。因此許多觀察家，包括畢迪的鄰居，都認為這個消息是愚人節的惡作劇。

4月3日，比迪夫妻接受了美國脫口秀王歐普拉·溫芙蕾的獨家專訪。他在專訪中表示，一生期盼擁有小孩，在得知結婚五年的妻子南希已因病切除子宮，無法再生育時，促使他使用自己保留完好的生殖器官。比迪說：“我將懷孕視為過程，而不受我的性別限定”。 

【視頻再現真實，胎兒發育健康】 

4月3日，節目網站“歐普拉脫口秀”播放了對比迪和南希的全部採訪過程，以及比迪接受腹部超聲波檢查的全過程。歐普拉·溫芙蕾向觀眾展示了比迪的超聲波照片和檢查，證明他確實已有5個多月的身孕，也讓一直對此事報有懷疑態度的人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實。

34歲的比迪當頭和45歲的妻子南希一同出現在節目上。留着稀疏鬍鬚的比迪再一次表示：“擁有親生孩子不是男人或女人的希望，而是人類的渴望”。他還補充說，懷孕並沒有讓他變得女性化，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身份沒有改變。

在節目中，歐普拉·溫芙蕾向觀眾播放了《人物》雜誌在比迪夫婦的家鄉俄勒岡州本德市拍攝的一段錄像。比迪在當地一家醫院接受了超聲波檢查。鏡頭中，他驕傲地看着屏幕上模糊的胎兒圖像說：“我真不能相信，她就在我肚子裡。我們把她當作一個小小奇蹟”。 超聲波視頻清晰地顯示了胎兒的活動狀況，音頻也傳出胎兒清晰地心臟搏動聲。當比迪從醫生口中得知胎兒發育正常時，激動得熱淚盈眶。錄像中，比提夫婦還一起去逛了家附近的嬰兒用品店。

負責為比迪查體的產科醫生金伯利說：“懷孕狀況完全正常。胎兒很健康，這是我為什麼說這是正常的懷孕”。據她介紹，曾經在10年前通過手術由女人變為男人的比迪在兩年前已經停止服用男性激素，他的體內激素濃度目前也處在正常水平。

歐普拉·溫芙蕾採訪比迪和南希 

溫芙蕾好奇地撫摸比迪懷孕的腹部

懷孕的比迪和妻子南希情意綿綿

醫生為比迪作超聲波檢查 

【世間褒貶不一，生育觀念重建】 

比迪懷孕的消息曝光後，引發極大爭議，“一石激起千層浪”還不足以形容。這段時間，變性人懷孕生子的消息沸沸揚揚，褒貶不一。

美國俄勒岡衛生科學大學婦產科教授尼科爾斯對此表示理解：“現在家庭的定義已經發生很大變化，不再拘泥於固定模式”。

加拿大蒙特利爾麥吉爾大學的醫學、道德和法律中心創辦人薩默維爾警告，這個事件是“生物現實的崩潰……我認為我們在玩火”。他還說表示，比迪的做法破壞了生物的本質意義，他把自己變成了男人，而他現在又成了“孕婦”。

美國獨立醫療新聞網站eMaxHealth行政總裁哈雷文說：“作為一個基督徒，我相信這是不符道德的，他們嘗試拿孩子來做實驗，我覺得太過分了。如果他們想要孩子，大可從孤兒院領養一個”。

一些醫學專家從生殖健康的角度擔憂：比迪曾長期使用性激素，是否對胎兒的發育有影響。即使目前健康分娩，對孩子的中長期發育是否有影響？因為大量的醫學研究已證實，若父母長期使用激素，對孩子的發育會有不良影響。

加州比華利山醫療中心婦產科醫師利薩馬斯特森博士說，“變性後的男子是可以懷孕的，他具備懷孕生育的身體條件。值得注意的是，在變性男子懷孕早期不可服用任何男性激素，這樣會導致所生女嬰具有男性特徵”。通常女性變性為男子後會大量服用男性激素。使自己看起來更具男性的陽剛氣質。

變性男子懷孕的消息在全世界引發巨大倫理爭議，一些反對者甚至將之斥為“反自然行為”。但英國醫學專家克莉絲汀·伯恩斯反駁道：“這就如同說男人不能做女人的工作一樣，大量變性人其實是在變性之前生育孩子的。對於這些孩子而言，最重要的是他們得到了關愛和照顧，而非他們是否有個與眾不同的父母”。 

【男性分擔生育，路程相當遙遠】 

由於長期以來在生育上男女負擔的不平等，如今時不時也會聽到人們希望男性分擔生育責任的呼聲。 三年前，英國試管嬰兒專家羅伯特．溫斯頓聲稱，他掌握的技術已經能夠讓人類胚胎在男人的腹腔內健康生長——男人當媽媽，已經不是夢。瑞典醫學教授馬茨．布朗斯特羅姆也認為，“男人懷孕”完全可以做到，女性的子宮甚至可以移植到男人的體內。科學家已經在動物身上進行了數次成功的實驗。

理論支加上比迪懷孕的事實，人們不禁要問，“男人懷孕”究竟離我們還有多遠?

　　其實，比迪懷孕是基於他沒有完全變性，保留了子宮等身體構造，這意味着他為自己保留了生物學上“懷孕的權利”。他也並不是生物學意義上的男人懷孕。

儘管在理論上，男性懷孕可能性的確存在，但風險係數很高，男人甚至會因此而付出生命代價。從生殖醫學的角度來看，男人懷孕最大的困難在於受精卵沒有一個良好的着床和生長環境。或者說，男人懷孕就相當於女性腹腔妊娠，風險很大。腹腔妊娠是宮外孕的一種，發生率為三萬分之一，其胎兒能夠存活的又僅占其中的2%。而母體的死亡率也很高。所以，從生物技術上來說，男人懷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少一些評議，多一些關愛】 

在人類社會中，成立家庭是男性和女性共有的願望，但懷孕卻非如此。在我們的文化中，懷孕生子仿佛僅僅是女性專有的活動。無言而謂，變性男懷孕乃至男性懷孕，必然會導致生育觀念的重建。

事實上，人類社會的起源，男性和女性的劃分，在當今時代已經面臨着很大的挑戰。複雜而琢磨不同的大千世界，是很難用一個標準來統一的。變性男懷孕生子，當然不是人類社會的多數，也會引發人們的獵奇。正如比迪所說的：“在我們的醫療社區之外，人們並不知道我已有5個多月的身孕。但是，我們的情況最終會有很多人知道。他們會按照他們自身的標準作出不同的評價”。由此可見。比迪已經有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心理準備。

其實，在社會生活中，當少數人的行為“違背”了多數人的“標準”時，往往會有一場軒然大波，使當事人被迫陷入輿論漩渦的中心。我們有這個必要吧？當事人最需要的，是一種寧靜的生活。褒也罷，貶也罷，不如還他（她）一個清平世界。在性學領域，乃至在人類生活的各個領域，當出現一些少數人的“異常”行為時，作為相關領域的專家學者，應該是少一些評議，多一些關愛。也許，這正是少數群體更需要的，儘管他們已擁有有自己的權利。 

附錄： 托馬斯·比迪 \"愛的分娩“英文全文：             

Labor of Love

Is society ready for this pregnant husband?

By Thomas Beatie 

To our neighbors, my wife, Nancy, and I don’t appear in the least unusual. To those in the quiet Oregon community where we live, we are viewed just as we are -- a happy couple deeply in love. Our desire to work hard, buy our first home, and start a family was nothing out of the ordinary. That is, until we decided that I would carry our child.  

I am transgender, legally male, and legally married to Nancy. Unlike those in same-sex marriages, domestic partnerships, or civil unions, Nancy and I are afforded the more than 1,100 federal rights of marriage. Sterilization is not a requirement for sex reassignment, so I decided to have chest reconstruction and testosterone therapy but kept my reproductive rights. Wanting to have a biological child is neither a male nor female desire, but a human desire.  

Ten years ago, when Nancy and I became a couple, the idea of us having a child was more dream than plan. I always wanted to have children. However, due to severe endometriosis 20 years ago, Nancy had to undergo a hysterectomy and is unable to carry a child. But after the success of our custom screen-printing business and a move from Hawaii to the Pacific Northwest two years ago, the timing finally seemed right. I stopped taking my bimonthly testosterone injections. It had been roughly eight years since I had my last menstrual cycle, so this wasn’t a decision that I took lightly. My body regulated itself after about four months, and I didn’t have to take any exogenous estrogen, progesterone, or fertility drugs to aid my pregnancy.  

Our situation sparks legal, political, and social unknowns. We have only begun experiencing opposition from people who are upset by our situation. Doctors have discriminated against us, turning us away due to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Health care professionals have refused to call me by a male pronoun or recognize Nancy as my wife. Receptionists have laughed at us. Friends and family have been unsupportive; most of Nancy’s family doesn’t even know I’m transgender.  

This whole process, from trying to get pregnant to being pregnant, has been a challenge for us. The first doctor we approached was a reproductive endocrinologist. He was shocked by our situation and told me to shave my facial hair. After a $300 consultation, he reluctantly performed my initial checkups. He then required us to see the clinic’s psychologist to see if we were fit to bring a child into this world and consulted with the ethics board of his hospital. A few months and a couple thousand dollars later, he told us that he would no longer treat us, saying he and his staff felt uncomfortable working with “someone like me.”  

In total, nine different doctors have been involved. This is why it took over one year to get access to a cryogenic sperm bank to purchase anonymous donor vials, and why Nancy and I eventually resorted to home insemination.    

When I finally got pregnant for the first time, I ended up having an ectopic pregnancy with triplets. It was a life-threatening event that required surgical intervention, resulting in the loss of all embryos and my right fallopian tube. When my brother found out about my loss, he said, “It’s a good thing that happened. Who knows what kind of monster it would have been.”  

On successfully getting pregnant a second time, we are proud to announce that this pregnancy is free of complications and our baby girl has a clean bill of health. We are happily awaiting her birth, with an estimated due date of July 3, 2008.  

How does it feel to be a pregnant man? Incredible. Despite the fact that my belly is growing with a new life inside me, I am stable and confident being the man that I am. In a technical sense I see myself as my own surrogate, though my gender identity as male is constant. To Nancy, I am her husband carrying our child—I am so lucky to have such a loving, supportive wife. I will be my daughter’s father, and Nancy will be her mother. We will be a family.  

Outside the local medical community, people don’t know I’m five months’ pregnant. But our situation ultimately will ask everyone to embrace the gamut of human possibility and to define for themselves what is norm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