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典到北京
在距北京2008年奥运会开幕还有8天的时候,因事去雅典出差。
很感谢命运的奇妙安排,不仅因为雅典是奥林匹克运动的发祥地,还因为将在第29届奥运会开幕的当天返回北京。作为一介书生、海外游子,不敢奢望参加奥运火炬的接力,有缘探访火炬的诞生地,亲历圣火的点燃之处,也是三生有幸了。
雅典有6000多年的历史,是欧洲大陆的著名首府。她东临爱琴海、西濒地中海,与非洲大陆隔海相望。希腊一半以上的人口栖息在此。东北方向350公里处,就是奥林匹亚山。
早在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培里克利斯(Pericles)时代,雅典就以其民主政治、艺术、哲学、科学、和建筑受到全世界的景仰。除了奥林匹克运动,许多当代文明的词汇如:民主(democracy)、和谐(harmony)、音乐(music)、数学(mathematics)、艺术(art)、美食(gastronomy)、建筑(architecture)、逻辑(logic)等,都来自古希腊文字。这里诞生过哲学家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他们让古希腊文明具有无比的穿透力,其光芒越穿过几千年的历史风尘,执著地与今天的文明同行。
飞机从北方的法兰克福飞来,机翼倾斜,舷窗被蓝色染透,我们抵达雅典上空。俯瞰大地,雅典循着山势,向着海的方向铺展而去。风沿着海岸,掀起高高的浪花,为雅典城划上弯弯曲曲的、洁白的海岸线。蓝色的海天、银色的海水,组成希腊国旗的主色调。在海边迎风的地方,是海神波塞冬的神庙;在陆地的高丘上,立着天神宙斯的神庙。
宙斯的神庙残垣
着陆之后,我的思想从历史的河面上悄然返航,在现实中泊岸。太阳当空,远山裸露着花岗岩,周围的现代建筑以白色为主调,如同鳞次栉比的盒子,在水银般的阳光下,棱角分明,十分刺眼。风从海上吹来,但并不湿润,略带凉意。当地的司机,多属上年纪的人们,皮肤粗糙,车里播放着类似印度或阿拉伯的音乐。他们大多数不擅英语。与他们交流困难,常常得到的回答是:“No English”(“不说英语”)。
雅典大学的新校区,远离市中心。建筑风格照例是火柴盒式的,方方正正,很是压抑。唯有校园周围古松苍然,使人仿佛进入古画之中。在这干旱少雨的地方,主要的树木群落有:桉树、夹竹桃、松柏、和橄榄树。路边的草,已经焦黄。桉树、夹竹桃、和松柏总能在沙漠性地缘找到,例如澳洲的堪培拉、加州的圣迭戈。只有橄榄树好像在雅典是特别的多。
橄榄树的叶,面阳的是绿色,背面为灰白色,形如柳叶,沿树枝两两互生,从叶腋间长出青色的橄榄。无论颜色还是气味,橄榄都像青枣。当地人喜欢把它们腌渍后才食用。提供在餐桌上的橄榄是深棕色的,很咸;橄榄油略带绿色,稀薄,通常与醋一起提供。当你点菜完毕,餐馆的侍者会端上一盘刚刚烤黄的面包,当地人们把橄榄油和醋和在盘中,蘸面包吃。
橄榄树和橄榄
橄榄树的枝有些柔韧,可以做成环,戴在头上。设想在几千年之前,烈日之下,橄榄枝编成的环,虽不及香兰、蕙草、与柳枝结成的环那样雅美,给砂石上奔跑的人们遮遮太阳还是甚可宝贵的。如果互相赠予,也不蒂是雪中送炭,应该是和平友好的最佳象征。橄榄枝代表着和平,只有亲身来本地体验,才能悟出和平与友好对这片曾经多灾多难的土地是何等的重要。所以,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的标志就是一只环状的橄榄枝。
今天,宙斯和波塞冬的神庙只剩下残垣断壁,昔日的壮美只能基于对现实的想象。仍然顶天立地的圆柱,像不愿屈服的巨人,在海天之下诉说着当年高踞山顶的大城,森林茂密、河水潺湲、健子淑女、哲人贤士。遗憾的是,所有这些早已随风而去。如今,残存的殿堂里,只留下了悲壮与苍凉。橄榄树从方砖的缝隙中顽强地长出来。传说波塞冬曾与智慧女神雅典娜争夺对雅典城的保护权,波塞冬要用武力保卫城市,雅典娜提议用象征和平的橄榄树。宙斯把他们的争论交由诸神投票,雅典娜的橄榄树胜利了。聪敏的雅典人啊,你们早就知道橄榄枝是多么的珍贵!
夜幕降临,新月如眉,露天剧场里,多拉•史特拉朵(DORA STRATOU)舞跳起来了。就在宙斯神庙遗址的山下,小伙子和姑娘们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彼此牵手,在民歌的行板中,一会儿排成半圆队形,一会儿组成直线,一会儿散开如夜空星斗。在深夜的笙歌里,雅典的主要古建筑遗址被灯光染成金黄色,那些没有屋顶的巍峨殿堂,像在远古的烛光中摇曳。
露天剧场里的多拉•史特拉朵(DORA STRATOU)舞
在这种雅典情绪中,我们渐渐飞离希腊。随着和欧洲告别,向中东迫近,蓝天被滚滚黄沙所代替,在忧郁的心情里,进入了梦乡。待到一觉醒来,飞机已近北京机场第三航站楼上空,此刻,是北京时间2008年8月8日上午5点30分。因为从上午8点钟到晚上奥运会开幕这个时间段,北京机场将要实行飞行管制,不再起降飞机,一向繁忙的第三航站楼忽然变得异常清静。
在这第29届奥运会开幕的日子,中国的京城笼在银色的白雾之中,气候湿热。夜幕降临,历史的时针指向2008年8月8日8时,北京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拉开了帷幕。29个由焰火组成的巨大足迹,沿北京中轴线,从永定门、前门、天安门、故宫、鼓楼,以壮丽的礼花,雷鸣般地“阔步”走向“鸟巢”—— 开幕式主会场。这些象征巨人的足迹的礼花,寄托着中国人整整100年的奥运梦想。在“鸟巢”周边地区,人声鼎沸,“加油、加油”的呼声不断地传出,叫人热血沸腾。中国人民终于实现梦想了!当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胡锦涛宣布北京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的时候,把“鸟巢”的欢乐推向高潮、把中国的历史推向高潮、把世界对中国的关注推向了高潮!
“鸟巢”——设计思想来自上古“有巢氏”
此次奥运会,运动员总数达1,1480多人,他们来自204个国家和地区。有104个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到场观礼。这不仅对中国来说是盛况空前,也在奥运史上堪称史无前例。
坐在“鸟巢”旁边的外国专家公寓里,打开电视机,看中央电视台的实况转播,“鸟巢”里传来的实际声音已经盖过电视机喇叭里传出的声音。夜空,被焰火一次又一次地点燃。中国的首都,就是不夜之城;中华民族,在空前的狂欢之中!
这是太不容易了,中国56个民族,承载着5000多年的文化,曾经有过多么的辉煌过去啊!对人类历史影响深远而依然存续的最古老的文明国家,如中国、希腊、印度、埃及,如今都不是今天最发达的国家。中国,能从古代文明那厚重的历史积淀中重新崛起吗?为了给出答案,世界在等待,而近代中国的先贤们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前仆后继地奋斗了几百年。
今晚,我终于在“歌唱祖国”的歌声里,亲眼看到了答案!56个民族,穿着盛装,举着国旗,在全世界人们的见证下,开奥运、升国旗、奏国歌!来自来台湾的国民党领导人,第一次对大陆人说:“我们两岸,不仅同宗同文,还要同心同德!”。听到这样的心声,我默然无言,喉咙发紧,眼中潮湿。我们的民族是有希望的、我们的文明是有希望的!
至少有两次,我不能自持。一次是当天使般的孩子唱着这样的歌词:“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由衷的感动喷薄而出,好像平生第一次懂得了“亲爱”这个词的真正涵义。另一次是听到本届奥运会的主题歌“我和你”:
我和你,心连心,同住地球村。
为梦想,千里行,相遇在北京。
来吧,朋友,伸出你的手,
我和你,心连心,永远是一家人。
中国歌唱家刘欢和英国歌唱家莎娜•布莱曼把奥运的灵魂之水,在宁静如诉之中洒向北京、洒向中国、洒向全世界!歌声至柔,歌词至朴,歌意至美,亿万地球的居民,今晚为之动容。可爱的奥运、可爱的人们,我为你今夜无眠。
“我和你,心连心,永远是一家人”! 我和你是一家人、海峡两岸是一家人、太平洋两岸是一家人、东方与西方是一家人、五洲各族是一家人。如果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早已彼此相认,彼此珍惜,就不会有灿烂文明的消逝、就不会有希腊雅典的残垣、就不会有中国圆明园的断壁、就不会有沙漠的风暴、就不会有物种的濒危、就不会有冰山的消融!
从雅典到北京,从古代文明到现代文明,都是人类美好的创造,都要用彼此的心为心,互相呵护。
窗外,空气中依然回荡着“加油”的呼声。我好像听到来自雅典娜的深情呼唤:
只有民主还远远不够,人类存在的真正理由在于和平!有了和平,生命才能得以保护,美丽才能得以存续。有了和平,我们不再彼此伤害,我们永结同心!
2008年8月8日深夜于北京,鸟巢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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