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是风起云涌的一年。那一年,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发生了多少刻骨铭心的事情啊! 在共和国的历史上,一九七六年恐怕是最不平凡的一年。看到网上一篇文章是这样开头的:“从1949年以后,中国每一年都有大事发生,1976年发生的大事就像一串糖葫芦,特别多,特别杂,是让中国人感到震恐、震荡、震撼、震惊的一年。”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中国人都知道,此言不虚。 对我个人来说,那一年,是我进“终身难忘厂”的第六年,也是在厂里当工人的最后一年。在那一年里,我有一个三上首都北京的特殊经历,而这个经历又和惊天动地的国家大事联系在一起,回想起来,怎不令人思绪绵绵、感慨万千……。 对七六年的深刻记忆,应该从那年的一月八日开始,那天广播喇叭里随着哀乐声传出了周总理去世的消息。记得几天以后,在厂里食堂的饭厅兼会堂里举行了全厂职工参加的追悼大会。大会很简单,默哀,厂领导致悼词,就是把报纸上登载的悼词念一遍,老书记苍桑、缓慢的声音中有点颤抖……,散会。大家默默地从食堂大门走出来,默默地走向厂区车间,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到了车间,大家默默地散坐在车间里,大约有五分钟,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接着陆续有人坐到装配流水线传送带旁边的工作位子上,生产组长不像平时那样开动流水线之前总要喊两声:“开工啦、开工啦——”,而是默默地合上流水线的电门,大家开始工作……。事后弟兄们在寝室里议论:平时大家在车间里总是嘻嘻哈哈的,这样的景象,从未碰见过。 接下来的日子里,报纸上、广播里“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鼓点一阵紧似一阵,新闻里老人家的形象一次比一次衰老,后来竟是颤颤巍巍地由人搀扶着、嘴巴也合不拢的龙钟样子。神州民心浮动,传言四起。那时在民间流传最广的是一篇“周总理遗言”,我当年把它认真地抄在日记本上,如今贴将出来,权作一个“历史见证”。后来听说这篇东西是个谣言,于是在“遗言”的下面又录了一句鲁迅先生的话:“谣言这东西,却确是造谣者本心所希望的事实,我们借此可以看看一部分人的思想和行为。”(参见下图) 在这浩劫文革的第十个年头,老百姓对“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不满情绪不断漫延,举国百废待兴而不知何时可兴。在清明节之前,有同事从县城回来跟我们说,城里大街上出现了“我们深切怀念敬爱的杨开慧烈士”的大幅标语,矛头不是直指那个号称“文革旗手”的“红都女皇”么?还听说天安门广场很多人自发地给总理献花圈。4月5日清明节的天安门广场上,花圈似海、人群如潮,更有人甚至当众大声疾呼:“秦世皇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人民再不是愚不可及……”,有人高声朗诵诗歌:“欲悲闹鬼叫,我哭豺狼笑,酒血祭雄杰,扬眉剑出鞘……”伟大领袖很生气,问题很严重。于是,天安门纪念碑周围“闹事”的草民们遭到“清场”的打击,时任中共政治局常委、国务院第一副总理、解放军总参谋长的邓大人第二次被打倒,同时任命华国锋为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反击右倾翻案风、清查清明节反革命分子在全国各地展开,黑云压城,万马齐喑。7月6日,广播里又传来哀乐:人大委员长朱总司令与世长逝。7月28日凌晨,河北发生强烈地震,整个唐山市倾刻夷为平地,24万多生灵瞬间惨遭涂炭(这个令人悚然的数字在近年才得以公诸于众),为20世纪世界地震史中死亡人数最多。 所以说,当时全国的形势是,用一个现今的常用词,叫做“非常严峻”。严峻到什么程度?清明节之后,党中央决定,为了“严防一小撮阶级敌人的破坏捣乱”,必须逐级审查、严格控制进京人员,欲购买去北京的车票或机票的任何人,必须持有省一级革命委员会的专用介绍信。年轻的朋友恐怕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严厉的管制规定吧? 正在这个时候,七月下旬厂里通知我:八月五号在北京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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