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旁边那家,我搬来的时候是个白人姑娘单亲妈妈,带着个黑孩子,有的时候爸爸还来串门看孩子,但看那意思已经分开很久了,因为姑娘有个男朋友,这回是个白小伙,但是也不在一起长住,每次来都带点青菜水果什么的,帮着剪草除雪,干这干那,住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就走。 我跟姑娘,黑爸爸,白小伙没说过话,其中角色关系,都是我暗中观察确认的。 我搬来也就一年吧,姑娘走了,房子卖给麦克一家。麦克两口子都是犹太人,老婆病病歪歪活不起的样子,也不上班,也不干活,麦克在当堂石油公司里做,还是个小领导,每天下班就洗衣服做饭,又当爸又当妈。当然当爸当妈都是后来的事,搬过来大概两三年吧,有一天冬天我突然听到他家有小狗哼哼的声音,等到春暖花开,他家老婆抱着个胖小子出来晒太阳,我才明白不是狗,是俩人偷偷摸摸生了个娃。又过了几个冬天,春暖花开的日子他老婆抱着个胖小子晒太阳,我还想怎么这孩子怎么不见长啊,他老婆说,这个是老二,我们又生了个娃。 麦克家的事,我知道很多,那几年我整好进入更年期了,喜欢家长里短的唠嗑,他老婆不上班,闲着没事,我扶着锄头,她抱着娃,田头地角的一唠就是小半天,麦克一家四口,后来养的那条狗,还有他老婆家在萨斯卡通那些事,我全知道。 所以麦克一家突然搬走,没跟我提前打个招呼,我一直耿耿于怀。好在新搬来的这家也叫麦克,年纪也差不多,也是白人,最近也养了条狗,我也开始有点儿老年痴呆了,偶尔就有一种这家根本就没搬走那种感觉。这也可能跟老年痴呆也没有什么关系,人对外在的感知,就像小刀在头脑中划道道,越老这个划痕就越浅薄,人情和人性大同小异,容貌和声形又能有多少差别? 老麦克走的时候是两个娃一条狗,新麦克来的时候是三个娃,后来养了一条狗,去年冬天我听到他家里两只小狗在哼哼,上个周末天暖和,他老婆抱了个胖小子晒太阳,我凑过去问长问短,数了数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孩子,哪是什么两只狗,原来是冬天两口子偷偷摸摸又生了一个娃啊。自从我搬到这个小区,旁边这家换了三个房主,前前后后七个孩子,当初那个黑小子,我来的时候七八岁,现在得二十出头,要是在温哥华,可以竞选市长啦。 世界上本来没有时间,人创造了时间,拿它来做丈量生命的尺度。只是这个尺度虽然准确,却没有什么活力,不像拿身边发生的事情来比较那么鲜活有趣,比如有人问,你来这多少年了,你可以说十五年了,也可以说,记不住了,反正邻居三个女人,前前后后生了七个娃啦。六个男孩,一个女孩,最小的还抱着,大的那个是个混血,在渥太华当议员啦。 我来卡尔加里有十个娃那么久了,有七个娃的孩子时间是在这个小区住着,我那天点了点前后左右的邻居,一直没搬家的只有我们一家。我个性懒惰,不愿意变化,看来要在这个城市这个房子里呆到底了。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卡城北京郑州辗转奔波的都是哗啦啦的水,我才是你们此去城西二百里处静默的落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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