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英国多次,但这是第一次乘美国航空公司(American Airlines)的班机。前几次总是乘英航班机赴欧洲。登机手续是自己操纵电脑直接办理的,用手指在屏幕上作了几个简单的选择,然后拿出护照,将信息扫描到电脑系统,把行李交给值班人员,就算完成手续了。人少电脑多,无需排队。
进入机舱坐定,电视开始播放戴安娜的故事。看来美国商人以为,英国公民们多有“戴安娜情结”。这情结挥之不去,对皇家和百姓来说,滋味各不相同。不知道英航飞往JFK的班机上,是否播映小肯尼迪的故事,这也是美国民众久久难以释怀的故事啊。
上次去英国,是经德国的法兰克福、荷兰阿姆斯特丹抵达伦敦的。沿这条路线走,可以看到人类语言有趣的变异。例如,护照这个词,德语是der Pass,荷兰语是paspoort,英语是passport。语言在共性中有变化。但是,人类好像难以和平相处。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占领荷兰,又与英国交战。二战的硝烟早已散去,可是,这同一语系的三个日尔曼兄弟民族仍然心存芥蒂。遇到好几个荷兰朋友,总对德国的人事不以为然。而德国和欧洲大陆的民众也常用嘲讽的口吻提及英国:“哦,他们是欧洲的另类”。在欧洲,英国的确与其他国家不很合拍。例如,英国虽然加入欧盟,但却不接受欧元。
其实,就是在英国内部,人们也很难达成某些共识,例如一国货币的统一。第一次造访英国时,在伦敦办完事,要去北方的苏格兰。英格兰的朋友劝我:把手中英格兰银行发行的英镑兑换成苏格兰银行发行的英镑,否则那边苏格兰人可能拒收“外币”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听起来不那么合理,我当然还是照做了。那次从苏格兰返回英格兰时,正值铁路工人大罢工,只好改乘长途客车,从苏格兰的皮特劳克里(Pitlochry)返回伦敦。在夜行的汽车上看着窗外的山月摇晃,昏昏睡去,所记得的只是:停了许多站,每一站上来的人都讲相当不同的方言。
本次航班于晚间7:35从JFK机场起飞,第二天上午伦敦时间7:35到达希思罗(Heathrow)机场。从希思罗机场乘特快列车(Heathrow Express),15分钟就到达伦敦市区的帕丁顿(Paddington)车站。列车很准时。换乘15分钟的出租车,到达下榻的格兰吉-赫本宾馆(Grange Holborn Hotel)。宾馆位于伦敦市中心西北部的布龙斯柏里(Bloomsbury)区,泰晤士河的拐弯处,与大英博物馆只有两个街区之隔,正对滑铁卢大桥(Waterloo Bridge),东南是圣保罗教堂(St. Pau’s Cathedral)、伦敦塔(Tower of London),正南是伦敦眼(London Eye)、大本钟与议会大厦(Big Ben & Houses of Parliament),西南是白金汉宫和海德公园(Buckingham Palace & Hyde Park)。透过玻璃窗,伦敦市容一览无余。感谢伦敦同仁的良苦用心,从这里出发,到伦敦主要的历史胜地都很方便。
放下行装,稍作休整,来到大英博物馆参观。博物馆已有253年的历史,是世界上对人类文化收藏最全的博物馆。它幸运地赶上了英国最辉煌的历史时期。从18世纪建馆,到上世纪末、日不落帝国终止,这段历史时期,大英帝国的力量几乎无远弗届。强大的国力,使大英博物馆能够搜罗世界各国几乎最珍贵的宝物。虽然,英国本土孤悬北海,与世界各大洲没有陆路联结。强大的海上力量,使它可以自己为轴心,将世界划分为欧洲、近东、中东、远东、北美新大陆、大洋洲。大英帝国的殖民地曾遍及上述所有地区。大英博物馆的宝库从古埃及的木乃伊,古罗马大理石的雕像、太平洋诸岛的石雕,到中国公元前3500年前的玉器都有收藏,几乎无奇不有。至今,大英博物馆馆藏物件也没有完全整理完毕。客观上,大英博物馆对全人类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具有无与伦比的功劳。大英博物馆是人类共同的宝库。
参观完毕,来到一家叫蓝上海(Shanghai Blue)的中餐馆。餐馆在一栋古老宫殿的楼下,服务员着中式旗袍,还有一两位英国姑娘在张罗。落座以后,检看菜单,点一壶15年普洱茶、素菌蘑菇汤、杭州东坡肉、和桂花红豆糕。点这些,是相信普洱茶暖胃、素食有助健康、桂花红豆有乡思的情趣。至于点杭州东坡肉,是因为好奇。曾在湖南长沙点过毛主席红烧肉,想看一下苏东坡喜欢的红烧肉是否与之有所区别。东坡红烧肉上来了,其色香味还真的与毛主席红烧肉无大区别。做这种菜的难点,在于把带皮的猪肉烧成绛红色,去掉全部脂肪,只剩下柔嫩的胶质。这胶质就是中医的一味补药,叫阿胶。当然,中药房里的,一般是驴皮阿胶,以山东产的最著名。其实,桂花红豆糕里的红豆,也并非南国红豆诗中的红豆。红豆诗中的红豆指的是红豆树。但是,在远离故国的地方,会故乡人、读故乡文,就是缘分,不必认真。问一声你好,报以中国式微笑。善待彼此,然后各分东西,珍藏一份温暖在心里。缘分是什么?它就是在空间的某个交点上能使彼此快乐的时光,虽然长短不一,却都弥足珍贵。
回到宾馆,BBC一号台正播放着关注全球气候变暖问题的特别节目。原来今天的英国人,并非沉浸在“戴安娜情结”中,他们更关心英伦三岛未来的存续。为了降低二氧化碳的排放,在大海上试制了风车阵列,让北海的强风为他们发电;用乙醇代替石油;建造屋顶太阳能收集和节水系统。他们希望,到2080年,全国2千2百万座民用住宅全部更新成节能无污染房屋。根据当前的数据,海平面70年后将上升75厘米。如果格陵兰冰冠融化,海水甚至会升高7米。果若如此,英国一半的制造业就会丧失。电视台记者录下了北冰洋冰山加速崩塌的画面,场面非常震撼。
伦敦的冬夜,很是宁静。一弯新月,挂在蓝色天幕。稀疏的星斗,闪闪烁烁。在柴科夫斯基的“天鹅湖”音乐声中,一只蓝天鹅徘徊在银河上,她双翅上举,翩然而舞。抑扬顿挫的不列颠英语旁白,解说着蓝天鹅的芭蕾语言:
我是太阳系中最美的行星,
一直承载着众多的生灵。
可是,我已中了可怕的魔咒,
四季不再如期运行。
两极的冰山即将消融,
平静的大洋就要桀骜不驯。
只有真挚的慈爱,
才是拯救的一吻。
行动吧,趁时间还在这边,
不要让我成为第二颗火星……
忧语如诗,奇梦惊人,我倏然而醒:但见电视屏上,依然播放着“天鹅湖”,至美、至雅的芭蕾在继续着,一种莫名的忧伤忽然灌注全身。这可爱的地球,总是有一半的人醒着,另一半的人还在梦中。醒着的人们,有多少仍然计算着个人恩怨、财富的得失、权力的消长?还有多少人,为这个星球的潜在忧患而操心?
鸟瞰窗外世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问:当等待的时间终于耗尽,普世灾难到来之时,那些自私可怜的计算还有意义吗?
没有答案,唯有无言的夜,灯火阑珊,苍生自存。
2007年1月21日深夜于伦敦Bloomsbury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