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苯环、和哥尼斯堡七桥问题
据说,在2004年,英语翻译协会把Serendipity评为最难翻译的十个英文单词词之一。字典上的翻译,的确啰嗦,如:“善于发掘新奇事物的天赋”、“意外发现的惊喜”。都有点辞不达意。依我之见,何不译成:“缘分”或者 “奇缘”呢?
Serendipity的词根是Serendip(索仁堤坡),古代波斯人对印度南端的岛国斯里兰卡(Sri Lanka;又名锡兰:Ceylon)的称呼。波斯王巴热姆-古尔(Bahram Gur) 在公元 420-440 年间统治索仁荻坡,其间的许多故事记录在当地的史诗里。后来,这些史诗汇成了一本故事集:《一千零一夜》。这部作品至少有两大特点,一是用故事套故事的方式,把互不相干的故事串起来,引人入胜。今天,数学界把这种模式称为“递归”,是一种重要的计算机程序设计技巧。另一个特色是建立一种智慧的故事模式,被明着说一个故事,其实是为另一个不明着说的故事埋下伏笔,最后得出意想不到而又在情理之中的结局。1754年,英国作家霍勒斯-沃普(Horace Walpole)把这种故事模式,用一个词来概括,即,Serendipity (读作:索仁荻坡题)。他在写给朋友的一封信中说了创造这个词的过程:
“有一次,我读到一个童话,叫做《索仁荻坡的三个王子》: 王子殿下们旅行的时候,总有意外和睿智的发现,而这些意外并非他们当初所寻求的。比如说:其中一人发现一只瞎了右眼的骆驼, 能循着原路返回,因为总是左边的草被吃光了,所以左边的草总不如右边的——现在,你该懂得什么叫做serendipity了吗? 最惊人的智慧急转弯(你必须找到你不在刻意寻求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就潜藏在对过程的叙述中)的例子之一要算我的房东夏夫兹伯里,他偶赴大法官克拉仁东的宴会,因为看到海德夫人母亲在餐桌上对他的礼遇而发现约克公爵和海德夫人的婚事。”
到20世纪,这个词开始在西方流行。有个好莱坞电影就叫《Serendipity》(奇缘天定),由John Cusack和Kate Beckingsale主演。故事梗概是:一个圣诞之夜,男女主角分别为自己的另一半采购礼物,碰巧合认识,两人极为投缘。但因为都有各自的配偶,于是相约交由缘分裁决。女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本书里;男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张钞票上,看看日后有无机会互相再次发现。多年以后,奇事发生了……。
其实,Serendipity的故事在人间活动中,比比皆是。德国有机化学家开库勒(Friedrich A Kekule1829—1896)发现苯分子的六员环结构就是一个例子。开库勒从小热爱建筑,上大学前,就为家乡的城市设计了三所房子。因此,上大学时选择建筑专业,而且成绩优异,立志做一个建筑学家。18岁的时候,开库勒旁听了轰动当时的“赫尔利茨伯爵夫人的案”的审理。这个偶然事件改变了他一生的道路,也改写了科学史。
在法庭,开库勒见到化学家李比希教授。教授手里拿着一枚戒指。这枚宝石戒指上镶着两条缠在一起的金属蛇,一条是红金的,另一条是白金的。根据测定结果,李比希教授对听众宣布:“白蛇是金属铂(白金)制成的。因此判定伯爵夫人的仆人有罪,因为白金从1819年起,才用于首饰业中,而他的供词说这个戒指从1805年就到了他手中。”开库勒敬佩化学家逻辑分析和实验结论使罪犯被绳之于法。一贯对化学毫无兴趣的他,决定去听听李比希教授的化学课。这一听,就使他对化学着迷,放弃了建筑学,成为一名有机化学大师。
1862年,33岁的开库勒与斯特凡尼娅结下美满的婚姻。然而妻子因为生产牺牲了生命。开库勒唯有通过研究工作来忘却无限的悲痛。这段时间,他主要研究苯的结构问题。因为早年受学过建筑,有很好的形象思维能力,他善于运用模型把化合物的结构与性能关联起来,终于发现了苯的六员环状结构。在1864年的冬天,他这样写道:“我坐下来写教科书,但工作没有进展;我的思想开小差了。就把椅子转向炉火,打起瞌睡来。原子又在眼前跳跃起来,这时较小的基团谦逊地退到后面。我的思想因这类幻觉的不断出现变得更敏锐了,现在能分辨出多种形状的大结构,也能分辨出有时紧密地靠近在一起的长行分子,它环绕、旋转,象蛇一样地动着。看!那是什么?有一条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这个形状虚幻地在我的眼前旋转着。象是电光一闪,我醒了。我花了这一夜的剩余时间,作出了这个假想。”今天,我们常画的苯环结构式,一直被称为开库勒结构。实际上,开库勒的工作导致了一个古老而年轻的学科的诞生,即,图论。
图论的源头可以追溯到更早的18世纪。除了化学来源,它的另一个来源就是地理学。
在波罗的海东岸,立陶宛与波兰之间,有小一块土地,是俄罗斯最小的一个州,加里宁格勒州(Kaliningrad)。因为近代立陶宛和白俄罗斯从俄罗斯独立出去、该州与俄联本土没有了陆上连接,被称为俄罗斯“飞地”。首府原名哥尼斯堡(Königsberg),二战划归苏联时改名为加里宁格勒。
哥尼斯堡位于普累格河上,它有两个岛屿及连接它们的七座桥。岛与河岸之间架有六座桥,另一座桥连接着两个岛。
人们希望散步时遍历全部七座桥,看看能否每桥只要走一次,但是没有人能够成功。这就是所谓的哥尼斯堡七桥问题。凑巧的是当时瑞士数学家欧拉(Leonhard Euler,1707—1783) 正在圣彼得堡访问。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欧拉创立了一个叫拓扑学(Topology)的数学分支。Topo就是毗邻的意思。拓扑学又叫非欧几何,或图论。在今天属于离散数学。
欧拉证明了要走过哥尼斯堡的七座桥且每桥只通过一次是不可能的。欧拉是这样证明的:
哥尼斯堡七桥可以抽象成一个网络图如下:
网络由顶点和弧线组成。对网络的遍历是指访问每一个顶点,每次穿过一条弧线,顶点却可以被访问任意次数,但线(边)只能被访问一次。哥尼斯堡七桥问题的网络顶点,有如上图所示的A,B,C,D。从每个顶点发出的弧线数——A为3,B为5,C为3,D为3。由于这些数全是奇数,这类顶点称为奇顶点。如果从一个顶点发出的弧线数为偶数,则称为偶顶点。欧拉定理指出:一个奇顶点在这种遍历式的旅行中,要么是起点,要么是终点。由于一个遍历的网络只能有一个起点和一个终点,因而这种网络的奇点数不能多于两个。然而在哥尼斯堡七桥问题的网络中却有四个奇点,因而它是不可能被遍历的。这个问题,又叫一笔画的问题。
今天,网络图论已经成为研究生物医学问题的最重要工具之一。
2008年8月31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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