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开眼笑着,我在正午的阳光下半眯着漫步,享受无须守候或排队领取的天恩浩荡。 无意间又路过这一片空地林子。这片林子是一大块坡地,原来差不多有一个街区那么大的范围。它安静地矗立在分散的民居间,仿佛一片不舍昼夜只消沉睡的荒地一样。 林地并不引人注目。那里坑坑洼洼不太平整,虽然长着些高大的树木,大半年林下却都塞满了各种灌木,野藤和杂草,使得整片林子看上去杂乱无章。 挨着路边架设的护卫这片林子的铁丝网墙上,也年复一年地爬满了藤蔓。墙上一边为金银花的世界,另一边则是俗称“缠狗藤”的野藤的天下。这两种活力都很强的爬藤在网墙上演绎着它们植物界的江湖故事。开春后缠狗藤能抢先飞快占满自己的地盘,然后继续去争取一些原属于金银花的地界;而金银花则后劲特别足,它们的生长力随着它们夏时花季的到来而蓬勃发展开来,不仅能够很快占满自己原先的半边天地,还能继续在秋季里一层层越过缠狗藤往远处和高处去开花。金银花藤甚至能顺着时间这棵大树,坚持把它们的花开放到霜冬前的十一月中旬!而缠狗藤从夏季就开始停住它们冲刺的速度,它们不动声色地把花开了,然后藤蔓开始蜷缩,而把养料集中到种子的养育上去了。深秋时节,当面对着些最后依然灿烂笑着的金银花的喇叭口,缠狗藤倒也没有气馁的样子,它们那半是干枯的藤上已经挂上了成串的纺锤样的丰满果实。这些果实在耐心等待寒风的到来,果实们的愿望就能象蒲公英的种子一样,一心梦想着御风而行,好往它处去创建新的家园了。 走在网墙边,于路人而言,最喜欢的莫过于夏秋两季嗅到那清芬的金银花香。路人沿墙匆匆而过时,大多不会留意那网墙脚下的风景。那里也没有一寸闲地,一簇簇摇曳着艾草和野菊等半人高的闲花野草。正是那些天生的自然宠儿,在路人对它们熟视无睹时,却一次次叫路人不经意间拥有过了“沾花惹草”的轻漫经历。 只是从前年起,这网墙包裹着的半边属于金银花的世界,被人类的开发建设完全取代了。一年多那里经过尘土飞杨的结果,最后竖立起了一栋跟林木一样高的新式公寓楼。 于是,这两年金银花只剩下一两枝还剩在墙上悄悄地开过了。缠狗藤不知是受不了工地的喧嚣和粉尘,还是因为没有对等竞争对手也失去了旺盛的生长力,今年夏天,那堵网墙上竟然露出明显的空落感了。 现如今,在这万物凋蔽的冬季,我看那幸存下来的半片林子,那里没有藤蔓,没有杂生的灌木和杂草相羁绊,也没有半片绿叶的装饰,它们在旁边那幢肥硕无比的高楼的对比下,在楼前那些矮小却长青的新树的陪衬下,我发现它们忽然显得特别整齐,而且显出了高大树木该有的伟岸挺拔的模样。 是谁,百十年前拥有了这片以前看似无用又不值钱的荒坡地,并且用心整齐规划种出了这样一片可用材? 这耐心,这预见性之准确,使人诚服! 正好等这些树木长成最好用材,林间间隙不能为树木提供下一步良好生长条件的成熟期时,这片林地被及时收获了,林地的一半变成了一棵人类能够按房屋不增长尺寸,年年累积收割出钞票效益的楼市林。 面对眼前这片一半对一半的两种经济林,我忍不住继续联想起来。人类用钢筋水泥浇灌出来的经济林,肯定比百十年前栽种树木更能收获丰厚的金钱效益。不过树木对水土的保持作用,却是房屋林基本无法实现的。因为一个地方的小气候由那里的水循环能力决定。当树木与房屋比例失衡时,不仅房屋林可能逐渐因为市场饱和而掉价,如果地方上小气候因此恶化,还将导致那个地方平均地价的整体滑落。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的心里又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我知道,那剩下的半片林地在近年内必将消失。 那片林子带给我过的野趣横生的记忆,将留在这些文字里,默默地代表着我,赞美过,并且继续叹息着。 2019.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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