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护士失踪案 市公安局大楼三楼可容纳百八十人的会议室里坐满了公安干警,从走廊尽头就可以听到市公安局长马国忠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话音:“要坚决贯彻上级的指示精神,从重,从快,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打下去!集中精干警力,成立特别专案组,力争在短期内侦破一批大案要案!抓一批,杀一批!另外,对打击黄赌毒的力度也不能放松!要多管齐下!彻底铲除危害社会的各种毒瘤!”
接下去,分别由刑警队长王大力和刑侦队长杨爽向市局领导汇报案情,以及案件的侦破进展情况。三十分钟后,会议结束,杨爽走出会议室,他一眼看到正在走廊尽头窗边等候他的穆清阳,便疾步走了过去,亲热地说:“清阳,你什么时候到的?等了半天了吧?”穆清阳说:“刚到,姐夫你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杨爽说:“老革命又遇到新问题啦!案件十分棘手啊!市领导限期破案,你这个业余福尔摩斯可得帮帮你姐夫啊。”穆清阳略显为难地说:“姐夫,我最近也很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啊。”杨爽说:“案情重大,你再忙也得把手头上的工作暂时放一下,帮助你姐夫侦破眼下这个大案要案!待会儿你跟我去小会议室,马局长要见你。”穆清阳说:“马局长见我?可否不见?”杨爽说:“他是你姐夫的顶头上司,好歹见一见,说话时要注意分寸哦。” 小会议室长方形会议桌顶端的一张皮沙发椅上坐着新官上任的马局长,五十来岁,浓眉大眼,高鼻梁,寸头,显得精明强干,一见穆清阳进来,马局长起身离座,迎上前和穆清阳热情握手,亲切地说:“小穆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的破案队伍!”杨爽心想:“清阳的面子还真够大!”的确,能让马局长看得上眼,并且主动出迎握手的年轻人,还真不多见。马局长想让穆清阳挨着他坐下,穆清阳却选择与他隔了一个空位落座,杨爽在穆清阳旁边的下手位坐下,马局长拿出一包中华牌香烟,取出一根,递给穆清阳,穆清阳表示不吸烟,马局长赞许说:“年轻人不抽烟好啊!”马局长点上香烟,踌躇满志地吸了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对穆清阳说:“杨队长已经把案情告诉你啦?”穆清阳说:“还没有。什么案子啊?这么急?”杨爽说:“你还记得那个专门奸杀白衣妇女的杀人淫魔吗?”穆清阳说:“当然记得啦,那个名叫李文的变态罪犯不是已经被枪毙了吗?”杨爽说:“可是就在最近,专门奸杀白衣女子的变态淫魔,又出现了!而且连续作案!到昨天为止,一个月内,已经有多名白衣女子被奸杀,另有一人失踪。”穆清阳说:“看来具有类似白色变态性趣向的犯罪嫌疑人还蛮多的。”马局长说:“小穆同志啊,听说你对刑侦破案很有研究,曾经协助公安部门破获了几件疑难要案,你还有业余福尔摩斯的称号,如果我把白衣女护士失踪案交给你去侦破,你有把握吗?”穆清阳说:“如果您能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有八成把握。”马局长说:“说来听听。”穆清阳说:“持枪证,搜查证,还有特别通行证。”马局长说:“小穆同志啊,持枪证需要省级公安厅特别批准,不过可以变通一下,局里派一位带枪警员做你的助手,第二,第三条,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另外,为了提高破案效率,办案期间,局里给你配备一辆专车。”
正在此时,王大力晃动着高大魁梧的身躯,走入会议室,他四十岁上下,红黑脸膛,板寸头,一对小眼睛炯炯放光,别看他五大三粗,其貌不扬,却是市公安战线上的一面旗帜。 马局长示意让王大力坐在穆清阳对面,王大力一面跟穆清阳点头打招呼,一面对杨爽打趣地说:“呵,请来援兵了。”马局长抛出一根香烟给王大力,王大力伸出左手,两指凭空轻轻一夹,精准地夹住了烟屁股,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抽起烟来。
马局长说:“好,人都到齐了,咱们现在开个小会。为了积极配合小穆同志侦破白衣女护士失踪案,局里决定抽调刑警队李立新同志负责穆清阳的安全。”王大力一听,很有些为难地说:“李立新是刑警队的骨干,这个时候把他调走,恐怕会影响刑警队的战斗力。”马局长说:“大局为重!最近一段时间,本市连续发生的白衣妇女奸杀案,以及白衣女护士失踪案,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人民群众反应强烈,省领导高度重视,属于必须尽快破获的大案要案,你们刑警队要全力配合刑侦队的破案工作!我之所以同意杨爽同志的提议,请小穆同志来协助破案,就是为了尽快找到突破口。”说到这里,马局长对穆清阳寄予厚望地说:“小穆同志,三十天破案,你有把握吗?”穆清阳想了想,说:“估计没问题。”马局长一听大喜,一拍桌子,说:“好!就这样决定了!大力,杨爽,你们俩按照计划分头准备,力争一个月内破案!”王大力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不服气,他心想:“去年穆清阳侦破华兴路储蓄所抢劫案,还有土城子护城河沉尸案,实属侥幸,这回他可不一定那么幸运了。”杨爽心里想:“清阳毕竟年轻啊,居然应下一个月破案,这也太仓促了!别到了限期破不了案,那可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为了解除穆清阳的后顾之忧,马局长特别告诉他:“小穆同志啊,你只管专心破案,你们美华达公司老板杜总是我的老战友,只要我一句话,保你工资照开,奖金照拿。咱们市公安局也会给你提供破案专项经费,若能在一个月内侦破此案,五千元奖金(那时的五千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分不少。小穆同志,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你可不要辜负党和人民对你的殷切希望啊!”穆清阳听了马局长这番话,心里像被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他也有点后悔,不该这么草率地接下这个案子,他没想到侦破这样一个案件竟会关联到那么多层层面面的重大关系。见穆清阳不说话,马局长点燃第二支香烟,慢慢悠悠地吸了一口,随即,他的脸笼罩在他自己吐出的轻烟薄雾中,马局长鼓励穆清阳说:“小穆同志,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呦,轻装上阵,我对你的破案能力是很有信心!我相信,你一定会向党和人民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我们市公安局所有干警,都是你的坚强后盾!”穆清阳想不通,自己又不是党员,马局长对他讲的这么一大堆党八股,这些豪言壮语的大话空话套话,与他侦破白衣女护士失踪案究竟有什么直接关系?
去实地勘察发案现场之前,穆清阳提出要查阅有关案情的全部卷宗,经过马局长批准,穆清阳跟随杨爽来到位于市公安局最高楼层的大案要案案卷管理中心。这里的文件柜层层叠叠,之中很多案件卷宗属于机密文件,严禁带出,只可在室内查阅,杨爽很快拿来四位白衣受害人,以及白衣女护士失踪案的详细资料,又按照穆清阳的要求,找来一张全市交通图。 穆清阳在桌面上展开京北市地图,一边阅读案卷,一边用红色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一些圆圈圈和三角形,似乎在标记着些什么,有时候还在标注记号旁用黑铅笔写上一些注解文字,然后用尺子在案发地点之间连线,又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计算器,快速地计算着,并将个案内容一一记录在他的一本蓝色封皮笔记本里。 穆清阳就这样足足工作了三个小时,已经了解到了他想要知道的案件基本情况,他直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看了看手表,对坐在屋角沙发里已经瞌睡连连的姐夫杨爽说:“时间不早了,咱们找一家餐馆一起吃晚饭吧。”杨爽说:“还是不要在外面吃了,既不卫生,也不可口,走,去你姐那儿蹭饭去。”穆清阳说:“也好。”
杨爽一边开着212吉普,一边与坐在旁边的穆清阳交谈着,杨爽说:“清阳啊,我问过你几次,可你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你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单枪匹马破的案?比如去年那个护城河沉尸案,我们局里调集了那么多干警,日以继夜地工作,到头来还是被你抢了头功,你的破案灵感究竟来自何方?”穆清阳说:“姐夫,你仔细观察过蚂蚁吗?”杨爽被他问得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穆清阳见姐夫不甚明白,便进一步解释说:“比如你看迷宫里的蚂蚁,你对迷宫内部和周边的情况,以及迷宫的出口路径,看得清清楚楚,但蚂蚁却浑然不觉,它们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在迷宫里面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除非碰巧了,怎么也出不来。这是为什么?”不等杨爽回答,穆清阳继续说:“是因为你和蚂蚁各自所在的维度不同。你站在三维空间看二维平面上的蚂蚁,当然是一目了然。”杨爽听了,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小子可够狂的啊,居然把我们人民警察比作小蚂蚁?那你是谁?是玉皇大帝?”穆清阳说:“我可没说人民警察是蚂蚁啊,是你把自己定位为蚂蚁。”穆清阳告诉杨爽,一件案件可以被看作是多维空间在一个点上的投影,而涉及案件的诸多线索就是不同维度投影的交叉点,如果一个人的天目是开的,他就等于是站在高维度空间看低维空间的问题,所以整个案件一目了然。穆清阳的这一番高论,就把杨爽听了个云里雾里,摸不着头绪。杨爽说:“你可真行!居然能把案件和维度扯到一起,甚至连玄学都搬出来了,我算是服了你了!”穆清阳笑了笑,不再谈论案件,而是将话题转到休闲娱乐方面。
第二天和第三天,穆清阳反复仔细查阅过有关案件案发现场勘查的记录档案,以及三具女尸的照片。第四天,第五天,穆清阳逐一来到案发现场实地察看,他换上工作服,手提工具箱,时而像猎犬一样匍匐在地,手持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搜寻着什么,并用镊子将地上某些他认为可疑的细小东西轻轻夹起来,小心翼翼地分别放入透明小塑料袋中,然后在塑料袋上贴上标签,写上编号和备注,他时而席地而坐,凝神思考着,忽然又一跃而起,迅速奔向灵感所触及的每个角落。好在作案现场保护得很好,当时用黄色胶带拉起的警戒隔离带依然还拦在那里,基本上保持了奸杀现场的初始状态。那个由马局长特地为穆清阳指派的保镖兼司机李立新,正坐在停在树林外马路边黑色日本丰田皇冠122轿车的驾驶室里整装待发。 李立新三十二岁,身高一米八六,样貌英挺,体魄强悍,曾经获得过全省军警擒拿格斗第二名,射击比赛第三名,荣获过一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可说是公安战线上的佼佼者,如今却被上级指派为业余侦探穆清阳的保镖和司机,他的心里很不痛快,他觉得自己被马局长大材小用了。
最后一站是城北土城子新村。李立新将车停在公交土城子新村站牌附近的马路边,穆清阳让李立新开车回市公安局,他下了车,独自一人拿着工具箱朝着位于马路北侧的一片树林走去,这里就是一周前女护士失踪案的发案地点。据说当时下晚班的女护士王燕与同事董红在土城子新村车站分手后,从此便人间蒸发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一夜月黑星稀,王燕骑着墨绿色二十四寸飞鸽牌女式自行车从主路右拐入一条土路,进入这片树林,骑车穿过树林大约需要两分钟,这一段林间小路没有路灯,然后再骑车五分钟便可到达土城子新村住宅楼。穆清阳沿着这条土路缓步前行,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沿途的砖垛,田埂,废弃的工棚,都一一察看,有时还会倒退回去一段路程,有的路段还要往来行走,反复观察几次,凝思良久,再继续前行。 三天后,周四的早晨,十点半,一个身穿灰色风衣,戴金丝边眼镜,夹着深棕色公文皮包,外貌颇为斯文的青年男子,敲开了位于城东区,铜锣巷,七号院,3号门。下了晚班,刚刚一觉醒来,睡眼惺忪的董红,懒洋洋地从床上下来,穿上衣服,很不乐意地打开了房门,她在心里不停地发着牢骚:“调查了好多次,还是没完没了!”当她一眼看见门外的穆清阳,困意一扫而光,心态随即阴转晴,脸上也有了笑容。穆清阳见到董红,也是颇感意外,他冲她微微一笑,说:“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你是董红女士吧?我叫穆清阳,是市公安局刑侦队临时调查员,今天特来向你了解一些有关王燕失踪案的细节。”董红说:“是挺巧的啊,我还以为,啊,外面冷,请进屋坐吧。”穆清阳跨进来,闻到了一股香水和医院的混合气味,门厅很小,靠墙摆放着一张小方桌,和三把折叠椅,靠窗铸铁暖气片上方晾晒着几件女人内衣,内裤。里面是卧室,大概十二平米,床上棉被凌乱,床头搭挂着几件女士外套。总体上给穆清阳的感觉是,虽然有些乱,倒也洁净。 董红将一张红色坐垫折叠椅张开放在小方桌边,她请穆清阳坐下,又给他沏了一杯茉莉花茶,柔声细语地对他说:“请喝茶。”随后她搬来一张折叠椅,在他对面轻轻地坐下,穆清阳道声“谢”,却没有去端茶杯,而是打开公文包,取出一本带着一圈拉链的32开笔记本,他开门见山地说:“可否请你先谈一谈王燕的脾气秉性?还有她的一些兴趣爱好。”董红想了想,说:“她应该属于内向性格,平常不大爱说话,与别人总是有意无意保持着一段距离,除非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一般从不主动聊天,更不爱说笑。”穆清阳说:“那么她有非常要好的朋友吗?”董红说:“有两个。”穆清阳说:“能告诉我她们的姓名吗?”董红说:“一个是护士长李芳,另一个是她的中学同学,马莉。”穆清阳将这两个名字记下,说:“不介意的话,可否说说王燕与你的关系如何?”董红轻描淡写地说:“我和她不过是普通同事关系,除了工作上的接触,平时见面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穆清阳又问道:“可否告诉我,案发当晚,你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董红说:“那天我穿的是红色羽绒服,下面是黑色健美裤。”穆清阳又和她看似随便地聊了一会儿,看了看右手腕上的电子手表,说:“好吧,关于王燕,今天就先谈到这里,我看胡同口有一家粥铺,看上去蛮洁净的,不介意的话,可否一同去吃早餐?”董红看了看穆清阳,略微犹豫了一下,浅浅地笑了笑,说:“好啊,正好我也没有吃早饭,不过感觉那家粥铺不是很好,离此不远有一家新开的港式餐馆,生意很不错的。”穆清阳说:“嗯,也好。”董红说:“穆先生,我洗漱一下,请稍等片刻。”穆清阳心想男女有别,觉得此时此刻呆在女士屋里很不方便,于是说:“我去胡同口电话亭打个电话,我就在胡同口等你。”说罢,夹着公文包,走出屋门。 穆清阳给李立新打了个电话,要他帮助搜集一下李芳和玛莉的信息,并约一下与两人的见面时间。 大约过了一刻钟,董红从胡同里走出来,她略施粉黛,淡妆清雅,头戴红白色毛线帽,身穿乳白色半长外套,脖子上围着红色围巾,挎着一只精巧的上面有着菱形图案的浅棕色坤包,脚穿深棕色长筒高跟皮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身装扮,在当时已经算是非常时髦洋气了。遇见晨练归来或者去早市买菜的熟人大妈,董红偶或微笑着打招呼。看到并肩向西款款而行的董红和穆清阳,就有三两结伴同行的大妈在路旁驻足,暗暗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品头论足,议论纷纷:“这位小伙子模样挺俊的,比先前那位强多了,嗯,他俩挺般配的,不知道小伙子是做什么工作的?”董红隐约听到这些只言片语,竟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却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京港餐厅的生意的确不错,此时正是吃早茶的时间,餐厅里座无虚席。改革开放使得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人们有了钱,餐饮业自然就会买卖兴隆,特别是那些特色餐馆,回头客也自然不会少。 穆清阳和董红靠窗对面而坐,董红脱下外套搭载椅背上,又摘下毛线帽,塞在外套斜兜里,然后双手向后拢了拢大波浪披肩秀发,这时服务员走过来,将两份菜单分别放在他俩眼前,穆清阳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小笼屉烧卖,董红要了一碗养颜红枣粥和一屉小笼蒸包,另加一小碟嫩绿的芥兰和一小碟凤爪。 不一会儿,就有女服务员推着装有各种早点的餐车,将热气腾腾的早餐就送到了两人面前,穆清阳客气了两句,就开始不紧不慢地进餐了,董红也拿起筷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一边偷偷观察对方,她曾经读过一篇关于从吃相判断人品的文章,觉得蛮有趣也蛮有道理的。 董红很想了解一些穆清阳的背景,于是问道:“穆同志,你干公安多久了?”穆清阳回答道:“三年了。”董红又问道:“毕业于哪所公安院校呢?”穆清阳笑了笑,说:“我不是警察科班出身,我毕业于京北理工大学。”董红闻听,惊讶地看着穆清阳,说:“怎么公安局还到理工大学招生吗?”穆清阳说:“那倒不是,是我自己喜欢上了刑侦这个行当,于是就毛遂自荐,加入了公安队伍。”董红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一定精通射击和擒拿了?”穆清阳说:“精通谈不上,略知一二。”两个人边吃边聊,穆清阳有意无意地又从董红嘴里了解了一些有关王燕案发前的情况。 吃完早餐,穆清阳付了账,与董红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餐馆,独自打出租车再次去往土城子新村。董红本想更多了解穆清阳,也只好作罢,她很期望他能再次约会她。穆清阳坐在出租车后座右侧,树木,房屋,从车窗外向后闪过,他正在思考着王燕失踪案与其它三个白衣女子奸杀案是否有关联,据他的分析,那三起案件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至于第四位白衣女子遭劫案,作案手法和性质与前三个白衣女子奸杀案完全不同,也没有被性侵,可归为抢劫案一类。他在三个凶案现场五十米范围之内,都分别找到了两个同一品牌的黑色烟头,经过鉴别,是邙山牌香烟,很多农村人喜欢抽这个牌子的香烟,因为价格便宜,抽起来感觉很有劲儿,烟卷呈黑黄色,当地人称之为黑炮,或黑老炮,城里人一般不抽这种烟。在烟头旁边,还残存半只鞋印,经鉴定,是一只大约三十九号左脚解放胶鞋,估计此人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五左右。在女尸周围,也发现一些凌乱的脚印,只是相互重叠,轮廓模糊不清。前两具女尸,都是后脑遭受铁棍之类凶器重击,头骨碎裂,脑浆迸溅,一击毙命,凶手随即奸尸,并将死者随身值钱的财物洗劫一空,第三具女尸虽然也被铁棍击中后脑,但并未致死,只是轻度昏迷,被凶手强奸时苏醒,有过挣扎反抗,后被掐死,死者右手食指,中指指甲缝中,有抓破凶手皮肤留下的血迹,经过化验,凶手是B型血。凶手或许并非惯犯,三次下手力道轻重差别很大,前两次过重,第三次过轻。穆清阳知道,单凭烟头还无法下任何结论,还要有更多的其它的发现,但至少并案的可能性增大了。还有两个共同之处,就是三位死者,都是头部遭受擀面杖粗细的铁棍重击,作案地点都是城乡结合部的树林,相互直线距离大约五公里,几乎是一个等边三角形,而土城子新村,就位于这个等边三角形的中心。从时间上看,三次奸杀案相距大约半个月,王燕失踪案距离第三桩奸杀案将近一个月。穆清阳有种强烈的预感,土城子新村那个树林里也会有邙山牌香烟烟头,而且烟头短到烫到抽烟人的手才被丢掉。
但事情并非完全按照穆清阳的设想发展,整个上午,穆清阳仔细搜寻了整片树林,烟头和烟屁倒是发现了一些,可就是没有黑炮烟头。他又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树林以外的周边地带,依然没有任何收获。已经时近中午,他坐在路旁一块废弃的水泥预制板上稍作休息,他想:“莫非此案另有他人?或者仍是同一作案人,但做此案时没有抽烟?抑或换成别的品牌香烟?再或者把烟头丢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还有一点不同就是,那三庄命案死者尸体就在现场,而此案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再次仔细巡视了一遍树林以及附近的环境,进入树林和走出树林,晚上都有路灯,作案人只有在没有灯光的树林中作案才最隐秘,所以王燕失踪第一现场就在树林里,而且就在穿过树林的那条土路上。 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打断了穆清阳的思路,他循声望去,原来是几辆运送渣土的载重卡车正然驶离一里地外的建筑工地,那里正在兴建居民区,印象里好像是通北六建的施工队正在那里施工。农村人---施工队---农民工---黑炮烟头---铁棍---暖气管---等等等等,一下子在穆清阳脑中穿成了一条线。他站起身,向通北六建工地走去。在路经几栋编号为土城子新区五,六,七号楼的新建六层砖混楼房时,穆清阳闻到了阵阵臭气,是生活垃圾混合着臭大粪的味道,他皱了皱眉。掩鼻而过。 从建筑工地围墙外的土坡上向里面看,穆清阳看到了很多正在忙碌的农民工,有搭脚手架的,有运送建筑材料的,有开搅拌机的,有开叉车的,有开升降机的,有开吊车的,有吹哨指挥的,还有坐在工棚墙根休息抽烟的...他们皮肤黑红,戴着安全帽,个头普遍不高,但看上去都很壮实,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 穆清阳正然观察着工地,心里盘算着具体的侦破方案,这时,一个头戴蓝色解放帽,身穿蓝色工作服,袖子上戴着红袖标的老农民工,从工地大门值班房的方向向他走过来,来到他的跟前,上下打量着穆清阳,老农民工开口问道:“这位同志,俺看你站在这土岗岗上老半天了,一股劲儿地往俺们工地里瞅呀瞅地,你想干哈嘛?”穆清阳冲他笑了笑,说:“老伯,我是这里的拆迁户,希望早些搬回来住新楼,来看看工程进度。”老农民工一听,也笑了笑,说:“哦,是这样,小伙子,还早着咧,起码还要有一年半载的。”穆清阳作出有些失望的神情,说:“还要等那么久呀!我还以为年底就能入住了呢。”老农民工说:“哪有这么快,工期按说是三年,照着俺们现在加班加点儿的施工速度,已经算是很快的了,估摸着能够提前半年交工。”穆清阳想跟老农民工套近乎,了解一些里面农民工的情况,他观察到老农民工牙齿发黄,断定对方经常吸烟,于是掏出一包事先准备好的中华烟,自己叼上一只,又递给老农民工一只,老农民工一见是中华牌香烟,乐得接过香烟,穆清阳用防风打火机给他点上烟,自己也点上,一边抽着烟,一边跟老农民工闲聊起来。穆清阳原则上是不吸烟的,但由于工作需要,或者凝神思考,有时也会抽上一两只烟。 两根烟的工夫,穆清阳已经从老农民工那里了解了到不少他想要知道的工地情况,这里的施工队隶属北通六建,为了抢工期,总公司还投入了部分北通五建人员,工头儿姓张,主管人事调配,安全保卫,副工头儿姓赵,主抓施工进度,机电建材,农民工大多来自河南,河北,安徽,三省,都受过简单的职业培训,其中负责保安的十名精壮农民工还受过武术散打教练的短期擒拿格斗训练,工地有着严格的作息时间,晚上八点半以后,除非值夜班人员,或因特殊情况,工地禁止农民工外出。值夜班人员,包括巡夜,门卫,锅炉工,看守仓库,等等。由于大多数农民工不喜欢值夜班,所以工地实行轮换制,即选拔三十名身强体健,精力旺盛的农民工,半个月一轮,轮流值夜班,锅炉工除外,因为烧锅炉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要有有关部门颁发的锅炉工合格证。 第二天,一份由穆清阳提交的申请函被送达马局长手中,穆清阳请示局里为他准备一套卖香烟使用的移动烟摊三轮车,货架上以一三五比例配置各种高中底档香烟,特别要有邙山牌香烟,还要有烟摊营业执照,微型侦探照相机,还要挑选三名与被害人和王燕样貌类似的四名女演员备用,等等。马局长看罢,慢慢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两口,考虑了一会儿,一时半会儿还是捉摸不透穆清阳到底要想做什么?他不由自言自语道:“搞什么名堂?!”他叫来办事员小刘,吩咐按照穆清阳的要求,一一照办。 第三天中午,一位戴着军绿色棉帽,身披军绿色棉大衣的驼背老人,骑着烟摊三轮车,来到土城子新村建筑工地大门前,他不紧不慢地摆好烟摊,坐在垫有布垫的折叠圆凳上,一边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水,一边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工地里的动静。 昨天的那个戴着红色袖标的老农民工门卫,又从门房里走了出来,来到烟摊前面,他显然没有认出化妆成卖烟老头的穆清阳,居然打着官腔问道:“你在俺们工地门口摆摊,你有营业执照吗?”穆清阳没有说话,指了指挂在烟摊货架上的透明塑料夹里的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老农民工门卫看了看营业执照上的照片,又看了看穆清阳,确认是同一人后,又问道:“你在俺们工地门口摆摊,经过俺们领导同意了吗?”穆清阳用河南腔回答道:“你们领导啊,他们都同意过咧。”内蒙古老农民工门卫又盘问了几句,见找不出任何破绽,显然有些失望,一摇三晃地走回到他的值班房。 与此同时,按照穆清阳的部署,李立新正在工地工长室里向工地负责人张主任了解情况。李立新直截了当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干警,特来了解工地农民工于案发当天晚间的考勤记录。张主任打电话叫来负责考勤记录的王秘书,并要她找出一月十七日的职工外出记录。王秘书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容貌美丽,特别是她胸前那对鼓出得有些夸张的大号乳房,尤其令人注目,王秘书看上去很温柔,说话也是细声柔气的。根据文字记录,那天晚上工地没有人外出,更没有人夜不归宿。李立新知道,单从记录上看,并不能完全反映出真实情况,像去作案这种事,往往是偷偷摸摸进行的,说不定翻墙而出,或以别的什么形式暗自离开工地,也未可知。李立新又例行公事了解了一些对破案来说起不到直接作用却又不可忽视的情况,比如工人们的日常生活有没有出现反常现象?工人之中有没有曾经犯过案的人员,有没有爱抽黑炮烟的人,等等。据张主任说,并没有发现任何反常现象,农民工之中也没有听说过谁进过公安局,至于爱抽黑炮烟的人,这得去下面具体调查一下。 三天过去了,来烟摊买烟的农民工倒是有那么二三十人,但没有一个买邙山牌香烟,大多数买的是大前门,牡丹,飞马之类的香烟,有一个大高个农民工买了两包中华牌和一包555牌香烟。 “难道我的分析出现了方向性错误?”穆清阳这样想着。他又细细地将几桩案件中搜集到的可疑之物捋了一遍,“应该不会出大的偏差,三个案发现场都有两个邙山牌香烟烟头,这种巧合的可能性几率微乎其微,三桩白衣女子奸杀命案的作案手法极为相似,作案凶器都是铁棍,又都是在晚上10点至12点之间,那半只鞋印踏在一只烟头上,很像是将未熄灭的烟头踩灭,而这只烟头比那五只烟头略长,说明没等凶手吸完烟,被害人出现了,凶手丢下烟头,将其踩灭,然后...凶手似乎都是有备而来,事先等候在那里。如果是随机作案,那就不会出现平均两根黑炮烟头。而且作案地点之间等腰三角形,这也不是巧合。”穆清阳一边思考着,一边掏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却忘记了点火。“不对!还有一个地方解释不通,如果是农民工作案,他怎么会知道白衣女子的路过树林的时间?而事先等候在树林里?除非他经过多次跟踪或观察,才会掌握白衣女子路过树林的时间规律,农民工整天在工地忙碌,他怎么会有时间外出踩点,蓄谋作案?难道说......?”穆清阳正在凝神沉思,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来两包邙山烟。”一个小个子,长得黑不溜秋,头戴蓝色安全帽,脚穿草绿色解放胶鞋的农民工出现在烟摊前。这农民工符合假设凶犯的几个特征,“难道嫌疑人出现了?”穆清阳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农民工,农民工见卖烟老者盯着自己,不由露出些许紧张的神情,眼神也显得犹疑不定,他付过钱,接过邙山烟,便匆匆离去。 李立新办案效率非常高,很快,他便将买邙山烟农民工的背景调查报告送交到穆清阳手中,并且还多送了一份关于那个买中华牌香烟的高个子农民工的相关情况,穆清阳有些诧异,他问李立新,“是谁要你去调查买中华烟的农民工?”李立新反问道:“不是你让我调查的吗?”穆清阳满脸疑惑地看着李立新,问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去调查的?”李立新明确地说:“前天下午。你打电话给我,先让我去调查一下那个买邙山烟的小个子农民工,过了一会儿又打来电话,说也调查一下那个买中华烟的高个子。”穆清阳听了这一番话,如坠五里雾,一脸的蒙圈。但很快,穆清阳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调查报告的结果给吸引住了,买邙山烟的小个子农民工王二柱,和买中华烟的高个子农民工张春来,二人都不是吸烟者,二人都是为了另一个租住在距此地一公里外小屯东乡壳头村西街最南端的一个因工伤长期休病假名叫马志明的农民工买的。穆清阳眼睛一亮,原本有些理不出头绪的大脑思路忽然间清晰起来,他对李立新说:“立即全面调查马志明!你这就去把那个马志明带到市局,我要当面审问他。” 穆清阳丝毫没有料到,四个小时之后,此案便画上了终结句号。结果是,李立新左肩负伤,马志明死于定安医院急救床上。 击毙重大嫌疑人马志明的突发过程短暂而惊险,李立新事后回忆说:当时根本没有想到那小子手里有枪,而且会隔着门朝门外开枪。当李立新一边说着:马志明在家吗?一边不停敲响马志明的住处房门时,起初里面并没有任何声音,但李立新继续拍打房门,因为他早已从多人口中确认,马志明今天并未外出,他就在屋内。当连续第六次敲门时,屋里传来一声低沉而又不耐烦的男人河南口音:“没完没了敲个啥!?正睡着哩,有事明天说!”李立新说:“我是市局警察,找你了解情况,请你配合我们工作。”话音未落,屋里传来一声闷雷般的枪声,李立新实战经验丰富,本能闪身一躲,但还是慢了一步,一颗子弹射透木制房门,击中李立新的左肩,李立新急忙右手抽枪,忍着伤痛,一脚踢开房门,朝着屋内连开三枪,飞身冲进屋内,却见后窗大开,隔着窗帘隐约看见一个身影正然跳窗逃窜,说时迟那时快,李立新照着那个霎那间即将一闪而逝的背影连开两枪,耳听“哎哟”一声,那个身影栽栽歪歪继续向前跑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倒。 李立新立刻叫来急救车,将重伤昏迷的马志明以最快速度,送到附近的定安医院,市局马局长闻讯,迅速亲自前往定安医院,一边急救,一边审问马志明,处于头部重伤半昏迷状态的马志明,断断续续回答了马局长的问话,马局长问:骑单车白衣女护士是不是你害的?马志明说:是。马局长问:她人呢?在哪里?马志明说:粪,粪池子里。马局长问:一共你害了多少人?马志明再没有回答,他的心电图也变成了一条失去生命力的直线。 经过对马志明住处的搜查,从床下两只红白花格中号旅行箱里,发现了很多妇女内衣内裤,看来被马志明抢劫强奸杀害的女子人数,绝不低于十人,遗憾的是马志明已经死无对证了。那把射伤李立新的枪支也在后窗外找到了,那是一把仿54式手枪自造的长管十连发手枪,枪体车工技术精湛,膛线规整,所用子弹与54手枪相同,只是枪筒和枪把还有弹夹,都较之54式手枪长出1寸。马志明身中两枪,一枪脖子,一枪头部。周边的化粪池被一一抽干,终于在距离路边树林最近的五号楼化粪池中发现一具面目全非的腐烂女尸,经过法医鉴定,正是王燕的尸体。 马志明属于人狠话不多那类,平时寡言少语,却精于盘算,他原本是工地叉车司机,也曾开过塔吊,坐在高空塔吊舱里,周边景物尽收眼底。在一次搬运水泥预制板的事故中,他的腰部受了重伤,脊椎骨错位,险些成为下半身瘫痪的残疾人,从此他便下岗养伤,他所在的建筑公司还真不错,如实上报,按照一级工伤给他安排治疗,每月仍然发给他基本生活费。马志明生性顽劣,偷奸耍滑,当上了建筑工人,虽然收敛了许多,平日里也作出积极向上的姿态,但骨子里仍然好逸恶劳,不劳而获,暗中勾结二道贩子,拉拢买通库房管理员马六,里应外合,看准时机,从工地仓库偷运钢筋,铁板,倒卖赚钱。三十岁的马志明仍是单身,他表面上对异性毫无兴趣,内心里却饥渴难耐。他曾找过洗头女朱某 大案告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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