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圆圆要回去上学了。这是我和圆爸商量的结果。一则是我马上要到境外工作,我一走这边就没人专心照顾圆圆了,二来是因为圆圆的户口不在这里,因此要在此地上学会很麻烦的。圆圆刚够学前班年龄,只好托给二老照顾了。当我们把这个决定和理由告诉圆圆后,圆圆大闹起来。
圆圆在家大哭大闹,高叫不回爷爷奶奶家上学,同时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豆豆。豆豆自然也是一百个不乐意,俩人在一旁嘀嘀咕咕许久。豆豆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说,阿姨别让圆圆回去,圆圆可以跟我一起上学,让圆圆住我们家。求求您啦。圆圆也在一旁插嘴说,豆豆姐姐说没有户口也能在这里上学的。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我。
豆妈在一旁叹息着说:“唉,多好的两个孩子!要被活活拆开了。”我听了很不是滋味,心里七上八下,万般的无奈。
圆圆还是走了,我也很快扔下圆圆出国了。这一年的圆圆没有妈妈陪伴身边,变得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令人欣慰的是,有时豆爸会把圆圆接去玩一会儿,这时和豆豆在一起的圆圆,才又恢复往日的欢乐。
一年后圆圆和圆爸随后过来团聚,一家人在北美开始了新的生活。这些年,圆圆转学,搬家,再转学,似乎已都习以为常。每次搬迁与朋友的离别,也都慢慢适应。圆圆朋友很多,有些相识,分手,也有些分手后还保持联系,再相逢。这些孩子有中国孩子,也有非中国人的孩子。但无一例外他们只用英语交流。令我惊异的是,圆圆身边再也没有出现别的女孩子,无论是像豆豆般古灵精怪或不似豆豆般古灵精怪的,中国人或非中国人,一个也没有。圆圆对此的解释是他不喜欢女孩儿。我说那豆豆哪,圆圆露出一丝微笑说,那不一样,眉宇中一种崇敬的神情,仿佛他压根儿就没有把豆豆当女孩儿看待过。
圆圆刚过完九岁生日的那年冬天,我们终于回北京了。几年未归,大人自有一大串的名字要走访,但在圆圆那里却只有一个名字:豆豆。
电话的打过去,豆妈那边一付欣喜热切的样子,执意要圆圆去过夜。想起那年圆圆那半途而废的豆觉,我很痛快地答应了,圆爸就把圆圆送了过去。第二天一早,豆豆母女把圆圆给送了回来。
再见豆豆,已是个半大姑娘,长得比豆妈高了,一付矜持文静的样子。我只能在她和圆圆开心的谈笑中才捕捉到一点当年两个小人儿整虫搞怪,人小鬼大的顽皮模样。豆妈告诉我,昨晚给他们打了两个地铺。我问豆豆昨晚圆圆怎样,豆豆嘴一撇,说圆圆睡觉不老实,乱踢。说到这,圆圆把我一推,拉着豆豆到一间屋里锁起门又叽叽喳喳开了。
相逢总是很短,我们吃了顿饭,陪着两个童性未泯的孩子到儿童乐园,养马场都玩了一遍,这就到了分手的时候了。傍晚时分,豆豆和豆妈依依不舍地走了。这一别,又是几年。
正当我们计划明年再回去一趟的时候,豆爸走了!
感恩节前,国内正是长周末,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豆爸10月在公务访问中病逝高雄。得知噩耗,儿子那渐显棱角的脸变得神情凝重起来,一家人顿时陷入了无限的悲哀与牵挂中。
终于,我们在周末再次挂通豆家电话。电话那边,豆妈的声音仍然虚弱,但是豆豆已能用平静清晰的语调和我们说话了。豆豆告诉我们,她明年考大学,文科,想学语言。
放下电话,心中很不平静。哦,豆家有女已成长。那个当年淘气捣蛋,按照豆爸“十四岁以前以玩为主”设计的豆豆, 已成一名落落大方,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了。
起风了,秋风吹落一地的血红与金黄,给人带来阵阵凉意。今年的Halloween圆圆已决定不再去要糖了。抬头看,一群大雁“啊啊”地叫着向南飞去,在天上写着一个大大的“人”字。
“怎么是人字呢?”圆圆半真半假地说,“应该是V字才对呀。”
我说,在中文里,这就是人。
(全文完)
后记:儿子今年夏天回了趟北京并在豆家小住几天,在豆豆的指点下,两人故地重游一并回顾当年故事。儿子回来后告诉我:当年觉得转一圈像马拉松那么费劲的院子原来是这么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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