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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评:知识分子的一曲悲歌 翻开《毛选》第一卷,第一篇文章《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第一句话他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说在这个问题上,“未有革命党领错了路而革命不失败的。”开宗明义,纲举目张。可以说毛的许多著作和一生实践多和这个首要问题有关。 毛和马恩的观点相反 建国后不久,1956年,敲锣打鼓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民族资产阶级消灭了。毛泽东在天安门上宣布中国进入社会主义!至此我国社会剩下来的是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对知识分子早有成见的毛泽东,这时认为知识分子“姓资”,认为他们是附在资产阶级身上的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故也要改造之。要接受劳动人民的再教育。认为他们现在是惟一要和社会主义较量的力量。 这样,知识分子不仅是落后的阶层,而且先天就是和社会主义相对立的反动的阶层。这样,毛泽东在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革命的首要问题上,领错了路。直到他的终年。 毛泽东时代,是中国知识分子的苦难岁月。 知识分子“姓资”吗?马克思对知识分子的地位和性质有明确的阐述,他说:“无产阶级由脑力无产阶级和体力无产阶级两部分所组成。”他认为不拥有生产资料剥削别人的脑力劳动者是无产阶级。马克思那时很少用“知识分子”这个词,而是罗列知识分子的职业。他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说: “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灵光。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雇佣劳动者”即“雇工”,即没有生产资料,靠出卖脑力劳动,换取工资的劳动者。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种种知识分子进行了分析。总之,他指出: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特点,恰恰在于它把种种不同的劳动,因而把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分离开来,这一分离丝毫不妨碍,这些人中的每一个人对资本的关系,是雇佣劳动者的关系。” 马克思反复说明“脑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一样是雇佣地位,都为资本家创造剩余价值,因而在阶级性上和工人没有什么不同。 毛泽东起码应看过《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吧。他说:“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可是,他在这个“革命的首要问题”上,观点和马克思完全相反。 毛泽东去世之后,一位革命领导同志在听到马克思的说法时,还颇为惊讶,说:“马克思这样讲吗?毛主席不是这样说的呀?” 一个看来奇怪的现象是:毛本人是知识分子,他却压根儿不承认脑力劳动是劳动。他把体力劳动作为改造知识分子的手段。他在感情上厌恶、鄙视、仇视知识分子。说:“知识分子最没有知识”,“三天不打屁股就要翘尾巴”等等。怎么会是这样呢?“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当一个革命者,转化为专制主义者之后,这是必然的现象,即鲁迅先生所说:“人一阔,脸就变。”知识分子可厌,就因为他们有知识;知识分子可恨,就在于头脑长在自己的脖子上,讲什么“自由的思想,独立的人格”。任何专制者需要的是驯服,天天致力于塑造奴性。所以,在毛泽东时代,王洪文没有多少文化,理由是当过兵、种过田、做过工人即为理想的接班人,即成为副主席。不识字的文盲陈永贵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而学富五车的知识精英,命运多是不幸的。 中国知识精英的命运 建国后,毛泽东对知识分子的改造抓得很紧,他视之为和资产阶级的斗争,即“兴无灭资”。 建国之初,撰文发动批《武训传》,对认可《武训传》的一一点名,电影界受到打击,被誉为十大表演艺术家之首的赵丹是《武训传》的主要演员,更为其后来长期坐牢作了铺垫。这一批判殃及教育家陶行知。江青出马进行所谓“社会调查”,武训被定为地主阶级。 毛泽东说:《红楼梦》的第四回是纲。书是写阶级斗争的。俞平伯以考据的方法研究《红楼梦》,受到批判。这位大红学家,虽年事已高,亦被下放农村劳动改造。 最早觉悟到市场经济的孙冶方,还有顾准不断受到批判斗争,家破人亡。 马寅初发表《新人口论》,主张计划生育。毛泽东发表《介绍一个合作社》,不足千字的文章,三次强调“人多是好事”。全国掀起批判马寅初的热潮,定性其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罢官去职,销声匿迹,在北京的胡同里被软禁20年。 毛泽东批发所谓“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材料。周恩来吃了一惊,他刚对文艺界一些负责人说和胡风之间是文艺理论问题的探讨。胡风冤狱20年,出来时人已木呆。一批才华横溢、崭露头角的作家被摧残了,连一个曾给胡风写过一封信的中学生也没放过。 更不要说对胡适旷日持久的批判,毛把离开大陆的胡适进行缺席批判。根子在胡适所提倡的独立思考、独立判断、重实证等观点,与毛的愚民政策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毛是要进行思想灌输,使普天之下莫不膜拜。而胡的影响是可怕的威胁。故称他和蒋介石是“一文一武,难兄难弟”。 年复一年,这些事情发生在建国后,四大运动(反右的扩大化、主观主义的大跃进、不适当的反右倾、十年文革的动乱——中共中央历史决议语)接踵而至。 其特点是:一、持续不断打击知识分子的代表人物;二、毛泽东亲自发动,亲自操作;三、不由分说,说你错,你就错,不错也错,没有申辩的余地;四、不仅用批判的武器,而且施以专政的铁拳。 迫害知识分子的策略 毛泽东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从“反右”到“文革”,均和知识分子作斗争,形成一些前所未有的政策和策略。使中国知识分子陷于空前黑暗的历史时期。 其一是把“意识形态”作为划分阶级的标准,这是一个创造。当然这就有了更大的随意性。过去“阶级”从来是按经济地位划分的。对私改造之后,生产资料公有了。又要以阶级斗争为纲,即形成这个“潜规则”。“反右”时定了六条标准,弹性太大,可随意解释,善意的批评,可说成恶意的反党。 其二,如此大批制造出冤案来,前所未有。在此之前,包括漫长的封建社会中,一般是“个案”,或加上株连者,还没有如“反右”有领导地制造55万蒙冤者(有的省说,我们一省也不止此数)(后有解密材料说,实是300多万)。现在只承认“反右”的错误在于“扩大化”了。这是毛泽东时代留下来的话题,因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已平反,承认是错划,这很难说“反右”前提是正确的了。 其三,“引蛇出洞”的策略前所未有。这件事做得很认真。毛泽东在报告中,强调:“急风暴雨式的阶级斗争已经过去。”又亲自出巡,动员鸣放。报刊也忽然宽松了起来,政治气氛似真的到了春天。如温文尔雅的翻译家傅雷说:“毛主席的马克思主义真是到了化境,他这样讲,再不提意见帮助党整风不像话了。”不料未满一个月,风云突变,他无以承受,后来夫妻双双自杀。一般知识分子,相信一个“理”,而不理解权术,毛泽东后来把“引蛇出洞”自称“阳谋”。这也是前所未有的政治词汇。对此,史家认为是“预谋”,因为对知识分子早已定性,早已视为较量的力量,而当时又出现“波匈事件”。需要对有些自由思想、独立思考的知识分子划为“右派”,聚而歼之。 这儿一个事例最能说明问题,鲁迅先生最是毛泽东推崇的文化巨人,一再说和他是心灵相通的。鲁迅去世20年后,到了“反右”之时,罗稷南先生问毛:“假如鲁迅活着会怎样?”毛答:“以我的估计,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是识大体不做声。”毛泽东深知鲁迅的思想和品格。掌权之前,高度赞扬,掌权之后,不能见容。这中间没有规律性吗,是因为鲁迅先生又提出了什么新的过分意见吗?他早已故去。 毛的这话分量太重,太放纵恣肆。其实,这合乎他自诩的“虎性”,他的这种无拘无束的圣主之风,随时会表露出来。例如给尼克松说,自己欢喜右派;给日本首相田中说,要感谢日本帝国主义,他们这个侵略,对我们很有好处。(《毛选》五卷492页)这都叫对方一愣。鲁迅活着会怎样,胡适、乔冠华、胡乔木、李慎之分别作出的答案是:被砍头、当右派,下场比高尔基惨。一向接近鲁迅的胡风、冯雪峰、丁玲、萧军……这些知识分子一个个都难逃恶运,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文字狱的新发展 古代文字狱也曾有过群臣奉旨批斗一个蒙冤者的事情,那还是个别的。至毛泽东时代,发动群众,颠倒是非助纣为虐,已是常见之事,规模大,时间久,前所未有。如杨献珍在课堂上说:“古代还有‘合二而一’的说法。”客观上这是对毛泽东‘一分为二’的提法的补充,被视为反对毛主席。于是中央党校近二千学员,写了二千篇文章,对校长群起而攻之。这些学员都是中高级干部。果真都认为自己的校长错了吗?奉命攻击,伤害他人,尤其是对自己的老师。这是人格的扭曲,灵魂的摧残。批判者、被批判者同时受到伤害。 同样,批判马寅初主张计划生育的《新人口论》,全国传媒齐动员,雷霆万钧,势如狂潮。毛去世之后,计划生育不得不成了基本国策。而周恩来当时给马老说:“你长我十多岁,我一直视你为兄长,这次一定要听我一句话,你还是检讨一下吧。”马寅初说:“应检讨的不是我。”马遂惨遭迫害,保全了人格。敬爱的周总理:你果真认为马老的观点是错的吗?你为什么不能像魏征对唐太宗那样,向主席进谏呢?如果马老按照你的意见,真的作了检讨,中华民族就少了一个光照史册的“马寅初”了。 在名为无产阶级专政,实是被神化了的皇权的专政之下,中国知识分子的处境悲苦,许多人为安全和生计,成为“驯服工具”,用自己的笔杆子进行“瞒和骗”,进行阿谀和逢迎,相互攻击,自我丑化。电影上说,大学教授经不起考试的,只会讲“马尾巴的功能”,真正会看病的是“赤脚医生”,因为它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产物。每一运动,相互的揭发、批斗、诬陷、丑化、落井下石,弄得七零八落,灵魂的博斗惨不忍睹。另有高洁之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走了屈原的路,人数之众,史册上所罕见。北京的中华世纪坛,每一台阶记录一年中的大事。1968年只有一句话:“人民艺术家老舍逝世”。他继屈原投入汨罗江之后,投入了太平湖。这作为迫害知识分子的典型事件,镌刻在神圣的“世纪坛”上,昭示后人,永志不忘。 毛泽东时代,对知识分子地位的界定有一些不同的提法。 一是“驯服工具”。党这样要求,知识分子的确也以“工具”自律,转化为“宗教徒”。认为做到这一点是觉悟提高了的表现。这体现了那个时代的需要,有的知识分子是自觉的,有的是不得不然,又渐成习惯。 二是“文革”中称知识分子为“老九”,即居于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列于另册的末流。毛泽东说“老九不能走”,他看到知识分子的用处,没有知识分子哪来原子弹和高科技?但又肯定知识分子“老九”的地位。 这是那个时代,封建氛围重演的社会风光。 一些老革命的反思 司马迁的《史记》中有《郦生陆贾列传》,其中记有:刘邦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得事《诗》《书》?”陆贾回答:“天下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薄一波想到这件事,在他的书《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中发出这样的感慨:“回想起来,对知识分子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我们是认识不足的,见事迟了。”他回忆,1957年5月25日,毛泽东给伏罗希洛夫的谈话就说:“现在资本主义臭了,资本家臭了,但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还有影响。”“后来,他不仅把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看成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连新中国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也说成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总是不放心,甚至认为书读的越多越愚蠢,知识分子最无知识,到文革,知识分子被斥之为‘臭老九’。知识的贬值,知识分子地位的低下,可谓到了极点。”他进而说,在“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之外,应该加上“无士不兴”啊! 胡耀邦同志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时,阻力很大,主要是毛泽东左的思想没有消除。胡耀邦指出:“现在有人说,老九上了天,老大靠了边,这样把工人和知识分子区别为‘老大’和‘老九’是不对的。”他在纪念马克思逝世一百周年时的一个讲话中说:“长期以来,我们对知识分子的看法不对头。看错了,歪曲了他们的形象,说是臭老九,使脑力劳动者蒙受了冤屈。”“而其根源,则在于被一些背离马克思主义的错误观念纠缠了很多年。”他说“一定要确立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一部分的正确观念”。 时过境迁后,许多领导同志都说了类似的意见,但在毛的时代为什么不能说?周恩来和陈毅曾要给知识分子脱帽加冕,结果自己身受其害,为什么真理和正义不能伸张呢? 邓的拨乱反正和毛的阴影 早在1977年5月24日,邓小平还没有恢复工作的时候,他就指出:“一定要在党内造成一种空气: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要反对不尊重知识分子的错误思想。不论脑力劳动、体力劳动,都是劳动。从事脑力劳动的人也是劳动者。” 这些话是对毛泽东错误思想的纠正。毛不承认脑力劳动是劳动,不承认脑力劳动者是劳动者,认为他们是工农所养活着的寄生者。 这使我们想到乔石同志的一句话:“什么是邓小平思想?就是纠正毛泽东晚年错误思想的思想。” 至此,我们看到马克思认为知识分子“姓无”,毛泽东认为知识分子“姓资”,邓小平又认为知识分子“姓无”。马克思从知识分子的经济关系中这样评说当然是正确的。但是,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知识分子的地位和作用又不仅如此。我们应该看到,他们是率先拥有文化和科技知识的先进阶层。在生产斗争中,他们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在社会发展中,他们是启蒙者,进步运动的组织者,是人类不断进步的带头人。 小平同志一言既出,说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乌啦!这样,知识分子地位发生根本变化,冬去春来,令人鼓舞。 但是在这中间,我们也可看到毛泽东的阴影。政治体制依旧,知识分子姓什么?他们的地位和待遇如何?决定于当权的政策即首长的意志和认知。这样的时代何时可以过去?中国的知识分子什么时候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如同古代民歌中所反映出来的先民的理想:“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帝力(皇权的力量),与我何有哉?”这形象地描绘了马克思所追求的理想:“社会是自由人的联合体。”到那时,知识分子无需谈什么姓无姓资了吧?虽再无姓氏之说,但是知识分子的先进性依然存在。 整个毛泽东时代,毛泽东一直没有改变对知识分子的态度。在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革命的首要问题上,他领错了路。 附:重要补正 这组文章,先印了几份,呈领导和专家审阅指点。各地立即有殷切的关怀。重要的补正有两点,不及修改,摘录于此,以飨读者: 一、文化界一位长者指出:“建国后,在实践中,重视抓上层建筑,不断批‘唯生产力论’;热心生产关系的改造,而忽视生产力水平的现状。总体上是“左”了。从哲学上看,不是把“唯物史观”颠倒了吗?这是应补充说明的。 二、几十年间,一位抓意识形态的老领导指出:“《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这篇文章,是解放后,对1925年12月发表在《革命》半月刊的原文,大加删改之后,再发表的。原文把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当作‘极端的反革命派’和‘半反革命’看待的。当时,毛的身份是汪精卫推荐的国民党宣传部代部长,此文发表,并出单行本,影响极大。部分北伐军提出‘打倒知识’的口号。因此,反思毛泽东对知识分子的问题,应从这一点谈起。”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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