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代个子高是很让人羡慕的事情。(3)班有四大高人。每当全班排队集合时,四大高人便是各组的排头兵。全校开大会时,排头兵又代表本班与其他班级比拚,以决定各班的名次。有时一个大高个可让全班沾光。 (3)班的四大高人是大毛,小进,‘婆子’和我。四人的身高在成年后都达到一米八以上。但我已记不清刚进中学时的身高了。只记得小学毕业体检时身高是1。56米。升中学前的那个夏天好像猛蹿了几个厘米。初一时应该接近一米六左右。高一时记得一次征兵体检时的身高是一米七二。长的最快的一年蹿了十厘米。因而我的裤子总是接了一截的。 大毛是班上的体育委员,是个与其名相符的大个子。他同时还是校排球队的队长。初二时市体校排球队来学校招生。已在校排球队的大毛基本上是内定好的。我当时并没有报名,而是和很多同学一起在一旁看热闹。考核项目有助跑摸高,50米跑,俯卧撑等。体校老师在人群中看到了‘高人一等’我,便让我也试试。结果我的助跑摸高和50米跑都不错竟被录取试训。后来这位老师与其他老师调侃时说我是‘捡来的’。这是当时非常走红电影《创业》里的一句台词。被市体校录取在那个不学无术的年代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和大毛一起去体校时心情还蛮激动的。第一天的试训主要是身体素质和排球基本功。我在练到一半时突感肚子痛,就向老师要求休息。老师皱皱眉头,向我点点头。 一星期后大毛给我捎来体校的决定,我被第一批刷掉了,理由是不能吃苦。大毛是我校经几轮筛选后唯一被体校留下来的学生。大毛家里比较穷,他家的房子是他父亲自己搭建的,非常简陋,雨天时会多处漏雨。他父亲在一次工伤中去世,他母亲一人拉扯三个小孩。有一次早训我刚想把吃不下的早点扔掉。他看到后问可不可以给他。从此后我不用再偷偷摸摸的扔掉老妈一再吩咐要吃完的早点。因为家境清苦,大毛从小自立能力很强。自行车修理,服装裁剪,房屋修缮,理发等等样样精通。中学毕业后大毛进到他父亲生前工作的建筑公司。后来又随工程队到富得流油的中东诸国承包建筑项目。很快他就成了我们所有同学中最先买房而拥有私人财产的富人。那时我才刚刚从大学毕业拿着每月45元的实习期工资。 小进是外来户,将近初中毕业时从外校转到三班。他的到来改变了班上身高排名。一直排在第一的大毛在他到来后只能屈居次席。和大毛一样,小进也是来自单亲家庭。他父亲据说原是教育厅长,在反右和文革中被整死。他母亲是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的馆长。 小进曾带我溜进还未正式开放的纪念馆,在贺龙睡过的床上睡了个午觉。升入高中那年的国庆节, 他邀我去八一广场照相留念。 那天他穿了一身新衣,脚上雪白的回力鞋分外夺目帅气。我也穿了一件刚买的新上衣,但下身是洗得发白且短了一截裤子和一双新解放鞋。这已经是我的最佳装扮了。记忆中这是我中学期间唯一单独与同学的合影。小进带我去过几次他家里。 他家住在湖边一座别墅里。父亲去世后别墅里又搬进两家人。有一次去他家,他的搞美术的哥哥在知道我会些绘画后,让我在他家阁楼上临募一张素描。这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西洋少女侧面头像。那天我状态不错,技术发挥的很好。画完后那张素描就留在了他家。几天后小进偷偷把那张画塞给我说‘我哥讲你这张画画的很好’。让我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他哥的夸奖。而是那张画的内容,若是给别人看见,必然是资产阶级思想的体现。虽然那时文革已经结束,人们的思想还是很‘革命’。 这顶资产阶级思想的大帽子无论如何也戴不起。我赶紧把画捅进课桌里,放学回家时我小心翼翼把画`藏在外衣里面。提心吊胆回到家后便把那张画扔在厨房后面的废纸堆里。以后曾数次溜到厨房后面偷偷拿出那张画,不知是欣赏画还是画中的少女。 ‘婆子’当然不是原名而是班长取得绰号。原因是此君两腿长且细,走路时颇像当时上演的《杜鹃山》里面柯湘的脚。故被称为‘女人脚’,以后又演变成‘婆子’。‘婆子’是属于晚熟型,初中时个子瘦小不显山水,高中后猛长个并后来居上成为班上最高的男生。尽管如此,由于近视的他总坐在前排,因而基本上被排斥在‘高个圈’外。‘婆子’的父母均为医生。他因此也从家里的医书中最先获得了不少青春期医学知识。一次他和我及大毛 聊天时,问我们会不会手淫。这在当时禁锢的中国可以说是个惊人的问题。 说实话当时我对‘手淫’一词的确切意思搞不清楚。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他支支吾吾描述了半天也没说明白。现在想起来想必他真的是‘后来居上,领先一步’。 ‘婆子’很喜欢邀我和大毛去他家。而且每次都要乐此不疲地测量三人的腿长。他的两条‘柯湘’细腿总是测量数据中那个最大的数字。他因此又总要对自己的长腿惊叹一番。有段时间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本内参书《第三帝国的兴亡》,总不忘在我们面前炫耀。 看到他眉飞色舞地讲述德军如何在一天内占领波兰,然后又如何在苏联境内长驱直入,真不知他站在什么阶级立场。七六年毛主席逝世后,几个人聚在我家,‘婆子’情绪激动的表示‘要准备重上井冈山打游击’。此后在烈士纪念堂与主席像告别的活动中,‘婆子’差点让我犯重大‘政治错误’。当时他在长长的队伍中排在我前面,在主席像前一付悲痛难忍的样子,那不稳的纤纤细腿,单薄而微颤的双肩都与柯湘在战友牺牲时悲伤欲绝的样子如出一辙。目睹这一切的我忍不住要笑出来。真要笑出来可就是反革命,小命玩完了。那几分钟真是度秒如年。出到纪念堂门外我是放 声大笑,‘婆子’则被笑得莫名其妙。‘婆子’人很聪明,学习成绩也跟他的个子一样上的很快。毕业后和我考入同一所大学。 在校内无论是在教学楼还是学生食堂, 见到他时我都是大声直呼‘婆子’。大学最后一年忙于学习和找工作, 和他没什么联系。返乡后才从医学院的同学那里听说 ‘婆子’在临近毕业时不知因什么事精神上受到刺激,回乡休养了一年。 人生的轨迹捉摸不定。有时陌生人会越走越近,而与少年时代的朋友则大都渐行渐远,天各一方。然而有些记忆却随着岁月的逝去越来越清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