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苦农村出来的孩子,就像野草一样,很卑微,但很坚韧,肚子里都憋着一口气。 这口气,在我们的脑海里,在我们的丹田里,跟长明灯一样,不能熄灭,熄灭了人就毁了。 这口气,托着我们,让我们在迷惘的时候不至于迷失自己,让我们看到希望的时候就努力争取。 街上摇曳生姿的美女们,商店橱窗里琳琅满目、熠熠生辉的奢侈品,电影里活色生香的远方…… 想搭讪的美女很傲气、想买的东西很贵、想去的地方很远。这世界,放眼过去,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实在太多太多,可惜年少的我们,不单脑袋贫瘠,口袋更是贫瘠,那些美好的东西,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去,你不配! 经常吃了上顿没了下顿,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但我心里还是存有各式各样瑰丽多姿的幻想,经常网络投简历、跑人才市场,但大多都杳无音信。 努力了未必会有结果,但是不努力铁定没有结果。 不管是自动自发的,还是被现实推着向前。总之,努力的意义就是让自己成为希望的本身,尽力到无能为力了,我们才善罢甘休。 望子成龙,为了我的前程。在我大学毕业之前,我那老实巴交的爸爸,经堂叔指点和陪同,数次厚着脸皮、提着自家压榨的花生油和自家喂养的鸡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讨好、请教一位贵人。 这位贵人就是爸爸的表弟,我的远方表叔。 就像是古人面见重要人物时要沐浴更衣一样,我那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的爸爸,每一回要去见这位位远房表叔,提前一天去镇上把乱糟糟的头发理一下,以示敬重。 这位表叔是厦门某一大型企业的老总,他们是集团公司,业务涉及范围很广,我们曾请教表叔能否让我进他们公司。表叔简单了解了我的情况,得知我刚过英语四级,他表示,如果我顺利过了六级,届时毕业了,可以到厦门找他。 多年以后,当自己慢慢接近表叔那个年纪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当年的表叔碍于情面,只好把话讲得委婉,其实就是婉拒我们。只是当年太年轻、太单纯,认死理儿,觉得贵为人中人的表叔,一诺千金、断不会失信于我等。 我没什么语言天赋,英语成绩更是一般般,以至于整整考了四次,最后一次才通过英语六级考试,成绩也只是比及格成绩高10分左右。但不管怎样,好歹是过了六级。 我一开始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找一份工作,四处碰壁后,只好厚着脸皮去找他。表叔很忙,手头的事情一大堆,但那天中午还是请我到他公司对面的面馆吃饭,他直接告诉我“我们虽是大公司,但是死气沉沉的样子你也看了,我建议你还是到外面的公司找找看”。 我听出了表叔的疏远和不耐烦,木木地点点头,然后向他我说了自己的窘境,他说我送你六个字:要发财,做建材! 可什么是建材呢?当时的我,对于建材一窍不通。 表叔指了指面馆内的装饰,说那些都是建材。后来他还告诉我一组数据:厦门,除了旅游、金融,最厉害的便是石材了,厦门有2万家左右的大大小小的石材进出口公司,厦门港石材的进出量,都占据了中国石材进出总量的70%以上。 所以他建议我做建材,建议我直接去东渡港码头找石材老板,问问他们要不要员工。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弱小的生命个体,好多时候是身不由己,跌跌撞撞的,被命运无形的手推着走。 表叔也算是我命中的贵人,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给我指了一条路,尽管我从不曾想过要做建材,更不知道后面能在石材行业做的风生水起,当然,这是后话了。 去东渡港码头的那天早上,天上下着瓢盆大雨,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自由安排一样。本来大门我都进不了,那天雨下的大,门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入门进去后100米,靠右侧的小房间内,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高声阔论着股市的行情。 我问了其中一位大叔,问哪里可以找到做石材的老板。那位大叔说,这堆场的石头,一眼望不到边,都是做石材的老板,不过他们这群人只是卖石材荒料的业务员,老板下雨天哪里会出来。不过,他手指了指不远处大石块上的电话说,石头荒料上的电话基本都是老板的,你问一问有没有人要招工的。 我打着小伞,向雨中走去。 依着石材荒料上留的电话,拨了过去,一男的接的电话,我问他们要不要招工,他跟我说做石材很辛苦,我说我能吃苦,跟着他沉默了一阵,问我会不会英语,我说英语不是很好,基本的沟通会,顺便告诉他我刚过了英语六级。他说很好,他说他姓黄,他有一位南安水头镇的朋友黄总,经常前往巴西、伊朗、印度、土耳其等地点料,缺一位英语翻译。他跟黄总联系一下,如果有需要的话,两天内回复我。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位姓黄的老板,是黄总的至交好友;他说的黄总,后面就成了我的老板,一位只念过小学四年级,但是很聪明,很好学,曾是水头某星石材集团的厂长。 我不习惯八卦,从不打听工作外的事情,有了黄老板的介绍,我如愿进了凯利石材公司,即黄总的公司。黄老板经常到我们公司吃饭,看得出,他跟我们黄总关系匪浅。 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五个人组成、租着小区套房办公的工作室而已:黄总,二哥(黄总的二哥,我也跟着叫二哥),周姐,黄总的小舅子黄志信跟我。 大家分工很明确,周姐主要负责和贸易公司联系,清关报关单证,都是她在弄,黄总和他二哥,主要负责在厦门各个堆场卖荒料,我跟黄志信,去印度伊朗等地点料。 我们公司挂靠在厦门某石材进出口公司名下,我们出去的身份就是他们的业务员,他们代理我们办理进口石材的一切业务。我们出去,也是他们公司在弄,他们从中抽取一定的佣金。那个时候,我们称之为挂靠,高峰的时候,稍微有实力的贸易公司名下,密密麻麻,挂满了跃跃欲试,征战全球的水头石材人的微型小公司。 彼时的石材市场一片大好,尤其是大理石荒料,根本供不应求。荒料还没到码头,水头各大石材厂的采购人员便开始催促,荒料一到厦门港口,一清关,采购员便争先恐后围上来,抢着买。 像某企业家说的那样,站在风口,猪也可以飞起来。那时候做石材,不太需要文化和智慧,只需要胆大。 深入五湖四海的水头人,正是凭着一股子敢为天下先的精神,随便挂靠个贸易公司,买全球的石材,拉回水头,简单加工一下,再从厦门港口出去,卖给全球的客户。简称“买全球、卖全球”;利润高,资金回笼快,一批又一批的水头人因此而赚的盆满钵满。 从我2005年年底进入社会,到2009年自主创业,三年多的时间里,经历了五家公司,刚开始都是满心欢喜、满怀期待,后面基本是大失所望、哀叹连连,倒不是人家有多么苛刻,只是自己期望过高,结果落差太大,难免失望。 因此,如果有机会,还是建议自主创业,向自己求索,成功了昂首阔步向前行,失败了总结教训,收拾行囊继续作战。 我在凯利工作的时间前后差不多七八个月吧,有一两个月在国内、伊朗和巴西,主要是在印度,三次去印度,前后在印度度过了半年多的时间。 那时候,国内的工资是1500,国外自然比较辛苦。为了调动我们的积极性,老板承诺,去国外,工资双倍,即3000元一个月。结果最后结账的时候,依旧是每个月1500元,我怯怯地咨询老板为什么,老板振振有词地说“去国外,我开阔了你的视野,丰富了你的经历,1500我都觉得高了”。 好吧,我本没有什么金钱概念,够花就好,如果能按承诺结算,最好不过,如果推诿扯淡,老板怎么开心怎么说,我无所谓。 黄老板所言非虚,第一次去印度,是黄总带着我们,他带着我们跑矿山,教会我们和掮客、和矿山打交道,教我们看石纹,教我们如何和印度人打交道,教我们怎么样最大限度地应付印度掮客和矿山管理人员。 相对于技巧性的东西,我更感激的是黄总的自信,那不用教,是潜移默化的影响。黄总小学都没有毕业,但是他走遍四海,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是因为他学历有多高,英语有多好,而是因为他目空一切的自信。 有一回,阴雨绵绵,下雨下了半个多月,我们去不了矿山,大家只好在租住地打八十分,临近中午,我们去做饭,发现没有米了,我想去找我们的掮客侯赛因,帮我们我买米,结果我还没有下楼,黄总便高音贝吼起来“侯赛因,one! kg! rice!”声音振聋发聩,整栋楼都听得见,“我要一公斤大米!” 侯赛因自然听得清楚,一溜烟地出去买米了。呵呵,就这么简单粗暴,什么语法什么排序,统统见鬼去,听得懂的英语才叫好英语。 黄总牛气哄哄土鳖式的英语,让我大开眼界,这对我影响深远。很多时候,就业也好,女神也罢,其实都不难搞,难搞的是我们自己,我们固步自封、画地为牢禁锢了我们的脚步、绑住了我们的翅膀,让我们作茧自缚、碌碌无为。 我很感激黄总。 除了这样讲英语外,还有一件事,我更感激他。 虽然过了四六级,但是我的英语口语不行,这也是大多数学习英语的朋友们的通病,怕被嘲笑、怕语法不通顺、怕排序有问题。但我的笔试超牛逼,毕竟我苦苦挣扎了四次,才把英语六级勉强通过,我几乎翻烂了英语单词本。 所以,每次黄总叫我联系矿主的时候,我都不打电话,而是滴嘟滴嘟发短信,一次两次可以接受,一而再再而三,黄总终于忍无可忍。后面有事的时候,他先把矿主的电话拨通,HELLO完之后,直接把手机递给我。 天杀的混蛋!当时我在心里暗自骂人。但不管我怎么不爽,既然电话通了,就得说点什么吧。 量变可以引起质变,被黄总“折磨”的次数多了,我竟然不紧张了,竟然可以淡定自如地接听矿主们的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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