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戴的笑在文林眼中是另外的读解,他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败得这么惨。这么多年,自己始终守护在戴戴身边,可是陈越却像一个看不见的幽灵,阻隔在他们中间,让他始终无法再靠近戴戴一步。现在陈越得了绝症,远去美国,他以为戴戴会回过头来看见一直站在她身边的自己,发现自己的好,接受自己。可是,戴戴想的居然是赔上一辈子去研究陈越的病!这样的结果对于文林,简直就是绝望。 他一把抓住戴戴的双肩,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了出来:“你以为你是谁?诺贝尔奖?!那是绝症!绝症!他会死的,很快就会死的。你就是赔上你的一辈子,他也会死的!会死的!” 戴戴又惊又怒,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文林抓得太紧了,戴戴无奈地大喊:“谁不会死?谁不会死?你告诉我谁不会死?”戴戴的眼泪流了下来:“这里是医院,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有我救不了的人,但是也有我救得了的!陈越还没有死,他还没有死!我要救他!我想救他!” 文林一掌狠狠地打在戴戴的脸上:“你清醒一点!清醒一点!这是世界绝症!你以为想救就能救吗?!” 围观的人开始出现,指指点点。但是戴戴没有看见,脸上的痛和心上的痛,一直以来的压抑,像座喷发的火山,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满脸是泪狂乱地挣扎着,想要脱开文林的掌控,她抬起脚踢打着文林的腿脚:“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文林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慌乱无助的戴戴。他死死地抱住了她,戴戴张口咬住了他的胳膊,文林咬着牙忍住痛,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更紧地抱住了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救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回答他的是戴戴撕裂得血肉模糊的哭声。 陈越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从优胜美地回来,正在家门口卸行李。 陈越有意识地去拎小件行李,陈越的妈妈却没有多想:“小越,搬那个大的。你爸一路开车,腰都散了。” “喔……”陈越犹豫地看着那个大行李箱:“我先搬完小的,再搬那个。” “行!你动作快点。好像要下雨了。”陈越的妈妈手上拎了一个小包,跑上台阶去开门。 陈越步履缓慢地跟在母亲身后。这两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腿上没有力气了。幸好,旅程已经结束。 陈越的爸爸看在眼里,以为他在故意磨蹭,有些生气地自己将大行李箱取了出来放在地上,将车倒进了车库。他出来看见陈越还没有从家里出来,索性站在大行李箱边上,等着陈越。 陈越慢慢地走下台阶,腿上一软,摔了下去。陈越的爸爸急忙冲过去:“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陈越心里明白,不敢多说:“没事。就是没注意。” 听见动静的陈越妈妈急忙跑出来,看见陈越摔得手掌出血,又心疼又生气:“这么大个人了,下个台阶还会摔跤!快,进来,给你上点儿药。” 陈越看了一眼那个大行李,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文林铁青着脸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窗外是车水马龙,是万家灯火,但是他耳边回荡的却是戴戴的那句话:”我要救他! 我要救他!” “你要救他?哈哈……”文林冷笑着,拿起了手机。 “孟晖,帮我查找陈越父母在美国的联系方式。” “你……知道了。” “越快越好!” “文林,你何必……” “是朋友就闭嘴。”文林冷冷地挂断了电话。 夜里,陈越的爸爸趴在主卧的床上,陈越的妈妈在给他按摩腰部。 “你有没有觉得,小越这次回来,有点儿怪?”陈越的爸爸皱着眉头。 “正常啊,他那个病,心里有事,眼力见儿就差了,不比从前,什么事都抢着做。唉……”陈越的妈妈忧心忡忡。 “他的病,我总觉得有点儿奇怪……” 门上传来敲门声,打断了陈越爸爸的话。陈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爸,妈,我的假都用完了。再不走就不行了。” “什么?进来说。”陈越的妈妈忙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拉开门。 陈越站在门边,看着父母:“我刚才订了机票。大后天的。跟你们说一声。” 陈越的母亲拍打了他一下:“真不懂你。留在美国不好吗?你……” 陈越的父亲走过来,很不开心:“你现在怎么做事都不打招呼?!说回就回,说走就走?” 陈越低了头:“对不起。我……。” 陈越的母亲心痛儿子:“哎呀,算了算了,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儿。妈。我去睡了。” “莫名其妙!越大越不懂事了!”陈越父亲的抱怨声被关上的房门打断,听上去模模糊糊。 陈越回头看着关闭的房门,无力地滑坐在走廊的地上,久久地看着父母的房门,眼里满是忧伤和不舍。 教堂里,从高大狭窄的彩绘玻璃窗里透过来的光线隐隐绰绰地照在祈祷台上,青雅一个人跪在那里,默默地祷祝。上帝,总是人们无能为力之后的最后一根稻草。陈越慢慢地走过来,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年的女孩更加清瘦了的背影,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堆冰沙,因为寒冷而炙痛。不敢打扰青雅,他站在那里没有动,抬起头看着耶稣的圣像,心里默默地祷告:“请赐予她翻越攀登之力,走过这段险峻。去到真正的乐园,得获一生的幸福。” 每个周日的下午,教堂的礼拜散去之后,青雅总是一个人到这里来祝祷。祝祷完毕,青雅慢慢站起,却转身看见陈越。她不敢置信地呆呆地看着陈越,不敢走近。 “青雅!”陈越先打招呼。 “真的是你?David。”青雅惊喜地冲了过来,急切地问道:“洛杉矶那个中心的资料,我发给你了,你看了吗?他们是专门收治ALS病人的……” “青雅,谢谢。我,今天来找你有两件事。” “什么事?” “这个……”陈越递给青雅一个信封。 青雅接过,信封一角写着 Henry Smith Law Firm. 青雅准备打开,被陈越伸手制止住了:“是遗嘱,我死以后再看吧!还有一份我会交给李佑。” 青雅闻言一愣,突然爆发,狠狠地将遗嘱扔了出去:“David,你太过份了……。” “我知道对不起你。不过,我在美国,最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陈越无奈地走过去,想要捡回遗嘱,但是步履有些不稳。 “你父母呢?他们还不知道?!”青雅看着陈越的步态,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心里的怨恨变成了疼痛。她抢在陈越前面,捡回了信件。 “我……收了。你……坐下说吧。” “谢谢。青雅。我不想告诉他们。他们晚知道一天,就多开心一天。”陈越就近坐下。 “另一件事,是什么?”青雅在他身边坐下。 “我来辞行。” “要去哪里?洛杉矶的那个中心……” “我去问过。最多也不过是多拖几个月。这里瞒不了我父母。只有回去。” “你……还是忘不了她吧……”青雅不愿提起戴戴的名字。即便是这个“她”字也让她的心一阵酸楚。 “我,欠你太多,真的对不起。但我回去,不是因为她。衷心希望你幸福。希望……上帝能帮到你的。”陈越揽过青雅,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上一个祝福的亲吻。 青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陈越这一去或许便是永别,而她已经失去了阻拦的资格。 望着陈越的背影消失在教堂的门口。拍结婚照那一天的记忆仿佛被解开了魔咒的碎片喷涌而出,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从认识陈越的第一天起。过去越甜蜜,现在便越伤痛。那些记忆的碎片每一片都像锋利的刀片,凌迟着青雅,令她痛不欲生。她无力地再度跪倒在祭坛前,痛哭着请求得到上帝的指引。 陈越送父母出门,看着父亲的车消失在小区的林荫小路上才返身进屋。 陈越的母亲从侧后镜里看到陈越依依不舍的样子,幸福地笑道:“你看,小越一直看着我们呢。” 陈越的父亲笑笑:“嗯,你养的好儿子。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一找青雅?小越的病,我总觉得……” “先去办正事,我今天要好好地给儿子做顿好饭。青雅那里,要不要先打个电话探探?看合适不合适请她过来吃晚饭?” 陈越的父亲点点头:“这倒是个好机会”。 青雅红肿着双眼从教堂里出来,手机响了,青雅看着手机上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接通“阿姨……“。一句话没有说完,声音已经哽咽,就像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一个温暖接纳的怀抱,所有的悲伤和委屈都再也压抑不住,决堤而出。 陈越收拾完了行装,不舍地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屋子,迈步朝大门口走去。 看上去像是墨西哥人的出租车司机热情地迎上来要帮他提行李。 陈越将行李递过,笑笑:“Thanks。” 陈越朝出租车走去,刚刚拉开车门,身后就传来一声尖厉的呼唤:“小越!……”是母亲的声音。陈越吃了一惊,回头,看见母亲满脸是泪地朝他跑了过来,随即,青雅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文章评论
作者:艾子涵
留言时间:2011-09-27 05:29:17
作者:快乐园丁 ------------------- 谢谢你的耐心指教:)。
作者:快乐园丁
留言时间:2011-09-26 19:58:00
当作家和当老师有一个共同之处,那是你想倒出一杯水,必须先要有一桶水。如果你自己只有一杯水,倒出的那杯水就是100%是你自己了。所以从你的男女主人公身上很容易看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曾经修过七、八门语言学课,在有些课上我们需要做一些语言学分析的project,就是从一个writer or speaker的作品或者演讲稿、interview等分析他/她是什么样的人。语言学专家甚至还可以协助破案,非常有意思,没有听说过吧?我现在已经对你研究清楚了,呵呵!跟你交流也从另外一个方面得到了验证。我现在也在研究《又见枫叶红》的作者,也跟他有所交流,也得到了一些验证。但是他明显比你老道的多,功力也高得多,所以我有些东西还看不透。这就是高手。 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要太急功近利,或者是急于求成,先多读书,越多越好,多参与生活,让自己复杂起来。等你有了丰厚的理论基础,以及深厚的生活积淀,你才能把自己的水桶填满,倒出的那杯水才不至于是无盐无味的矿泉水。要不然整天坐在家里闭门造车,你这杯水倒完了,还有什么可以倒呢?真正优秀的作者不是以数量取胜,而是质量,质量,质量! 我那位朋友现在很低调,一般人很难想象当年她跟田壮壮等大导演合作过多部有影响的电影。她现在几乎不谈论文学,不动笔,只收集素材,说是退休以后才重新拿起笔来。前一阵她还让我发了几篇我老早写的东西给她看,我告诉她那是班门弄斧,只当消遣罢了。 请记住这句忠告:厚积薄发。要不然你的东西只适合给teenager看。当你真正能写出好作品的时候,我再来给你鼓掌。
作者:艾子涵
留言时间:2011-09-26 18:18:14
作者:快乐园丁 ----------------- 谢谢你的交流和指点。我确实是水平不够,对于一个陈越这样优秀出色的男人在青春正好的时候,突然得了绝症之后应该的心理状态很难把握。但是如果不写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写。对我来说这就是历练和学习啊。我会努力的:)。另外,问一句,你那位朋友收不收学生呀?哈哈,我是很想找一位老师呢。
作者:快乐园丁
留言时间:2011-09-26 12:54:24
我知道你会用这个简单的思路,不过你的逻辑就成了:陈越瞒着=他人快乐,对吗?可惜你用大量的篇幅写了戴戴其他人是如何地不快乐,如何地误会,如何地去做自己本来不该做的事情,这不是很矛盾吗? 而且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想陈越这样一根筋,以为自己的做法是给所有的人带来快乐的人,应该是情商有问题,因为他不能感知别人的快乐与否,无法判断自己的行为对他人、对社会带来的影响从而调整自己的思维。或者就是有自虐倾向,很享受这种方式对,觉得是一种高尚的行为。 一篇好小说需要塑造有魅力的主人公,这样才能吸引读者。而陈越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根筋,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很自私,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这样的男人会有几个女孩子喜欢呢? 也许你会说你是想写悲剧,想把人间最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可惜你现在的思想、你的经历和功力还无法达到那个境界。真的需要多看点大师的作品、多积累人生经验、多跟有深度的人交往…… 人性其实是很复杂的,或许你太年轻了,没有办法理解这一点。建议先写些轻松的吧,写出主人公的魅力和独特。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写作,但太急于求成了,一上来就是长篇。应该选修一些相关的课程,语言学、文学评论、文学创作等等,有老师来指点会比较好。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这个假期很偶然地跟一个新同事一起工作,她曾经在国内是很有名的电影编剧,作品还得过国际大奖,跟她聊天那真是一种享受,她家里的书籍也是琳琅满目。可惜她现在不写了,说自己需要积累生活。
作者:艾子涵
留言时间:2011-09-26 11:42:40
作者:快乐园丁 --------------- 谢谢你。不过关于陈越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想法是陈越知道这是绝症,而且可能拖很久,一直瞒着家里人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多瞒他们一天,他们便多一天快乐。
作者:快乐园丁
留言时间:2011-09-25 09:07:11
读这集的感觉是怪怪的,似乎陈越的思维不是正常人,有点儿自虐倾向,而且顺便虐待别人。另一个可能性是他从心底里就没把周围的人当作亲人、爱人和知心朋友,而是路人、客人、陌生人……客客气气、近而远之、不麻烦别人?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思维方式。 所以有这样的主人公,读起来很难找到共鸣,也找不到启发和感动,就是觉得莫名其妙。不好意思,又直言不讳了。这个问题不是文字和技巧的问题,而是立意的问题,需要考虑一下。供参考。